涪陵成品油新政調查：治亂牽出民企的“困獸之斗”

劉嫣然每經記者劉林鵬發自重慶、成都 一紙批文讓她苦等了六年，到頭來可能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從2006年開始，姜雪莉便向當地商務局申請加油站經營資質。2010年前，在消防、安全等手續辦妥后，一張至今仍拿不到手的《征地許可證》，使她的加油站一等就是6年。 7月6日，姜雪莉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此前投入的200余萬元或將面臨“打水漂”的風險。而當初花費10余萬元購買的幾個油罐已銹跡斑斑。 在姜雪莉看來，其加油站的“難產”，與當地政府醞釀出臺的[2011]98號文密切相關。 近日《重慶市涪陵區加油加氣站管理實施辦法》（以下簡稱《辦法》）被曝光。新政的核心是，加油站的有效期為30年，經營期滿政府無償收回經營權，加油站的經營許可和土地使用權捆綁拍賣。 《辦法》讓包括姜雪莉在內的民營加油站老板們如坐針氈。在他們看來，新政將加速兩大巨頭“圍剿”民營加油站的步伐，民企的市場份額將進一步萎縮。 這項新政背后，究竟隱藏著涪陵成品油市場7年多來怎樣的利益糾葛？以“治亂”為宗旨的《辦法》出臺，為什么被指責為“添亂”？新政的實施最后，會不會演變成為兩大巨頭的對臺戲？ 6年長跑付出近200萬加油站開張仍無望 “政府出臺的98號文件（即《重慶市涪陵區加油加氣站管理實施辦法》）其實是由來已久的?！?月6日，涪陵望江加油站老板姜雪莉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早在2010年左右，當地政府就已經計劃出臺這份文件。 她稱，2004年當地政府出臺了一份名為《重慶市商業委員會關于涪陵區加油站行業發展規劃的批復》（渝商特發[2002]32號），文件對涪陵當地近幾年加油加氣站點作了詳細規劃。 在石油行業工作多年的姜雪莉得知這一規劃后，于2006年開始向當地商務局申請加油站經營資質。 在2010年前，她先后從安監、消防、商委等部門取得了建設用地規劃許可證、安全報告、消防許可，以及加油站零售經營權等。眼看自己的加油站馬上就能開張營業，但一張遲遲拿不到手的征地許可證卻將她擋在了門外。 姜雪莉稱，為了早日拿到征地許可證，她和近10名加油站老板曾多次和當地政府部門溝通，僅得到“由于特殊原因，涪陵區內所有已批在建的加油站項目都暫停審批，全部凍結”的回復。至于特殊原因是什么，姜雪莉們則無從而知。 “現在看來，當時政府部門所說的特殊原因很可能就是98號文件?！苯├蛘J為，這在《辦法》中的第十六條有所體現。 第十六條明確規定，所有已批在建（含未建的）加油加氣站，必須補簽特許經營協議，并自本實施辦法實施之日起，1年內取得規劃、土地、建設、消防、安評、環評等相應審批手續，盡快建成投用。期滿仍未完善相應手續開工建設的，政府收回土地使用權和建設經營權重新公開拍賣。 新的《辦法》意味著姜雪莉們必須要重新交納相關費用，才能再次拿到本已取得的經營權。而為了讓自己的加油站開張營業，在過去的6年里，姜雪莉已付出了近200萬元成本。 值得注意的是，今年5月2日，商務部市場運行司在商務部官網“公共留言”專欄回復網友的提問時稱，國家對成品油經營實施許可管理，按照《行政許可法》和《成品油市場管理辦法》，成品油經營許可不允許進行拍賣，不可以與土地使用權捆綁進行招拍掛。 對于姜雪莉的質疑，涪陵區商務局相關人士表示，和周邊區縣相比，涪陵區加油站有“三亂”特征，即布點“亂”、油源“亂”、管理“亂”，出臺《辦法》，目的只是為了治理亂象。 98號文的治亂與添亂之辯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整理資料時發現，早在2009年中央電視臺便對當地“全國最密加油站”一事進行曝光，引發了全社會對涪陵加油站的廣泛關注。 重慶市涪陵區石油成品油協會相關人士王成（化名）稱，當時涪陵區有加油站117座，比周邊區縣多出了幾倍，即使是GDP超過涪陵的近鄰長壽區，其加油站也只有42座。 “自2002年起，涪陵就掀起了狂建加油站的熱潮，幾年時間新增了近50%?！蓖醭烧f。 而據王成提供的《重慶市涪陵區加油站行業“十二五”發展規劃》，涪陵區十二五期間規劃加油站共計130座，其中已建87座，已建在批9座，已批未建6座，新規劃28座。 王成認為，這一規劃同當地政府部門宣稱的《辦法》旨在治理“布點亂”存在沖突。由于重慶地區基本沒有地方煉油企業，民營加油站基本只能通過中石油與中石化兩大公司批發成品油，也就是說，兩大公司幾乎是當地民營加油站的唯一油源，這與“油源亂”的說法背道而馳。 一位不愿具名的涪陵民營加油站老板亦指出，政府如果真想治理加油站“亂”象，就不應該再新增站點，出臺《辦法》不是“治亂”，而是在“添亂”。 對此，涪陵區商務局相關人士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回應稱，這一規劃充分考慮了涪陵的經濟發展需要，加油站建設基本與涪陵的經濟發展相適應。 其舉例稱，“十一五”期間，該區GDP從2005年的127.43億元增長到2009年的355.04億元，增長2.8倍；汽車保有量則從2005年的15026輛增長到2009年25567輛，增長70.15%，再加上基礎工程建設、農業機械化等因素影響，該區成品油消費需求也從2005年的10.5萬噸增長到2009年19.02萬噸，增長近1倍，新增布點則集中在李渡、龍橋兩大工業園區以及偏遠鄉鎮。 巨頭壟斷下民企出路何在 “在競拍中，無論國營、民營企業，均一視同仁。而且，30年經營期滿后，均同樣收回特許經營權重新公開競拍，不存在歧視民營企業。”涪陵區有關人士此前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采訪時這樣表示。 盡管如此，民營加油站老板們還是擔心，《辦法》一旦實施，涪陵成品油市場很可能被兩巨頭完全壟斷。 據王成介紹，目前涪陵共有加油站87家，其中民營加油站51家，占比近60%。但數量上的優勢并未轉化成市場競爭力，其歷年銷售額均遠低于中石油和中石化兩大公司。 加油站老板張正強稱，民營加油站的特許經營權收回后，政府對其公開拍賣，但民營加油站勢單力薄，很難與經濟實力雄厚的兩大公司進行競爭，政府面向社會的招標，很可能會演變為兩大公司的“對手戲”。 此外，王成認為，《辦法》中“凡是以中石油、中石化等成品油專營中央企業為油源供應商的，需提供與其省級公司3年以上供油合同；使用其他油源的，需提供在重慶市范圍內有自備油庫且油源、油量有足夠保證的證明”，這一規定，已將兩大公司和民營加油站置于不公平的競爭地位。 “兩大公司不簽供油合同，那么我們就連入場券都拿不到?！蓖醭烧f。 幾天前，在涪陵做成品油生意的張老板，接到一家國有石油公司代表的電話，對方想收購他手中的加油站，并稱“價格好談”。近段時間以來，張老板已不是第一次接到這樣的電話了。 近來，中石化、中航油等諸多巨頭，紛紛搖出“橄欖枝”商量收購。據《重慶商報》7月10日報道，今年以來，中石油、中石化、陜西延長等成品油巨頭紛紛加大在渝收購加油站的力度，民營加油站收購價同比增加20%以上。據了解，中石油在渝共有450多座加油站，計劃到2015年，加油站數量要超過700座，比現在增加250座以上。 張正強等加油站老板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目前他們都已接到當地政府的口頭通知，“《辦法》肯定會實施”。 中投顧問研究總監張硯霖表示，中石油等石油巨頭的壟斷性優勢必須給予削弱，才能為民營企業的進入創造良好的競爭環境。否則，“雷聲大、雨點小”的改革措施，很難從根本上觸及影響市場發展的弊端。我國民營資本進入石油、電力等基礎領域只是空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