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三板不能說的秘密：奇葩公司拖欠持續督導費 更狠的連掛牌費都沒給完

每經編輯 每經記者 張昊    

每經記者 張昊

主辦券商：給錢，給錢，給錢！新三板公司：沒有，沒有，沒有！

“天啦！我也是他的客戶啊，我跟你是一條戰壕，你不給我錢，兄弟都這樣，還能當兄弟看待嗎？”“你如果對主辦券商都違約，還能公平面對投資者，公平面對資本市場嗎？”向每經投資寶（微信公眾號：mjtzb2）抱怨的是某大型券商投行部老總，一位有著近20年投行經驗的資深“老人”。

在A股市場，券商投行哪會受這樣的氣？但是在新三板，攤上一些奇葩公司，券商投行們也只能自嘆：“誰叫咱當初選錯了‘對象’，上了‘賊船’呢？！”

面對每年10萬~15萬元，一般不超過20萬元的持續督導費，即使主辦券商磨破了嘴皮，部分奇葩的新三板公司就一句話“沒錢，不交。”

更有甚者，別說持續督導費了，連掛牌費用都沒付完。

對此，相關的主辦券商和投行也難以啟齒，這也成為新三板不能說的一個秘密。

●主辦券商為持續督導費磨破嘴皮

目前新三板掛牌企業數量已超過6700家，各方對新三板市場的關注度也越來越高。不過，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圍繞新三板掛牌企業的各種“奇葩”事件屢見不鮮。

這次每經投資寶（微信公眾號：mjtzb2）從業內獨家獲悉，部分新三板公司竟然對他們的老師——主辦券商、投行違約。

近日在一次閑聊中，某大型券商投行老總向每經投資寶（微信公眾號：mjtzb2）抱怨，現在某些新三板公司真是太“奇葩”了，按照前期簽署的持續督導協議，主辦券商對新三板公司的持續督導費，每年1月15日就要付全年的款項，但有些公司拖到現在就是不繳錢，催了很多次，企業只說“沒錢，不交。”當前主辦券商的持續督導費一般是10~15萬元，超過15萬達到20萬元的也有，但不多。

上述投行老總手中就有4家公司出現了欠費的情況。

那么，拖欠持續督導費僅是個別券商遇到的個案嗎？對此，每經投資寶（微信公眾號：mjtzb2）展開了對北上廣深四地6家有代表性的大中型券商投行或者場外市場相關人士的隨機問詢。

結果一問才知道，對于持續督導費，部分新三板公司就是賴著不給，這些券商幾乎都有同樣的經歷。

“持續督導費不給的，還不算狠，更狠的連掛牌費用都沒給完，這些連掛牌費用都沒付完的，就更別提持續督導費了。”華南某券商投行老總A告訴《每經投資寶（微信公眾號：mjtzb2）。

據了解，在新三板企業掛牌前，主辦券商會和新三板公司簽署一攬子綜合服務協議，包括掛牌、持續督導等。其中，掛牌費用大概200萬元。一般付款模式為，簽訂合同，企業付款10%；股改之后付20%~30%；公司通過內核報材料給股轉公司，企業再付20%；而剩下的40%~50%則根據主辦券商與企業的約定，拿到掛牌函后再分期支付。

“但往往是很多企業在內核完成到掛牌后，剩下的掛牌費用就拖著不給了。”上述投行老總A表示。

“我也有這個情況呀，企業說沒錢，像這些沒錢公司，你掛牌新三板干嘛啊，這不是害人嗎？”說這話的是華南一券商投行老總B，他也提到了有些連掛牌錢都沒給完，后面持續督導費當然也欠著的情況。

針對部分新三板企業拖欠主辦券商持續督導費，每經投資寶（微信公眾號：mjtzb2）（以下簡稱NBD）再次對多家券商進行了問詢（包括華南某券商場外負責人C、華東某券商投行負責人D、北京某券商投行負責人E、西南地區某券商投行負責人F）。

NBD：聽說現在主辦券商持續督導費，不少新三板企業拖欠？

C：對的，我們也遇到過，新三板企業真無語！

D：收不到錢，偶爾也有，這些多半是掛牌企業經營出現了問題。

E：這個是業內不能說的秘密。

F：我們有個項目連掛牌費都沒收到，更別說督導費了。

NBD：這是極個別的現象嗎？

C：相比每家券商的掛牌量，肯定不多，但是和身邊朋友閑聊，都會聊到，你說多不多？

B：這應該不是點的問題，應該是涉及一個面，估計還有不少券商出現這個情況，但難以啟齒。

●券商持續督導的“困惑”

按照股轉公司相關規定，主辦券商推薦企業新三板掛牌，應與申請掛牌公司簽訂推薦掛牌并持續督導協議，在持續督導協議中，主要是依據股轉公司提供的模板由主辦券商與掛牌企業簽署。

既然主辦券商收不到新三板掛牌企業的持續督導費，直接解約行不行？

股轉公司發布的《全國中小企業股份轉讓系統主辦券商持續督導工作指引（試行）》第四十一條顯示，出現以下情形之一的，主辦券商和掛牌公司可以解除持續督導協議：（一）主辦券商不再從事推薦業務；（二）掛牌公司股票終止掛牌；（三）主辦券商和掛牌公司協商一致決定解除持續督導協議；（四）全國股份轉讓系統公司規定的其他情形。

前述投行老總B告訴每經投資寶（微信公眾號：mjtzb2），按照上述協議（三）的要求，解除持續督導協議，必須是券商與企業協商解決，換言之只要企業不換券商，券商是不可能單方面解約的。

而對于企業為何不同意解除持續督導協議，還要引用股轉公司的另一條監管規則。

股轉公司《業務規則（試行）》第4.5.1條規定，主辦券商與掛牌公司解除持續督導協議，掛牌公司未能在股票暫停轉讓之日起三個月內與其他主辦券商簽署持續督導協議的，全國股份轉讓系統公司終止其股票掛牌。

“因為企業找不到持續督導的下家，它就會退市，因此券商想單方面解除督導協議，企業就會賴著，而企業賴著也就不會出現股轉公司說的3個月找不到持續督導協議就摘牌的現象。”投行老總B告訴每經投資寶（微信公眾號：mjtzb2）。

●不給錢 但活還得繼續干

根據監管要求，券商持續督導的內容包括：指導并督導掛牌公司完善公司治理機制、規范信息披露業務，事前審查掛牌公司信息披露文件，發布風險提示公告、開展掛牌公司現場檢查工作，督導掛牌公司進行整改，以及對掛牌公司進行培訓和業務指導等。

因此，部分新三板公司拖欠主辦券商的持續督導費，而主辦券商又不能單方面解除協議，因此就出現了一個尷尬的現象：企業不給錢，主辦券商仍要對企業進行持續督導。

“對啊，我們每天還要痛苦地批，包括企業的日常公告，以及年報等內容。”券商投行老總B訴苦道，它不給你錢，你還不能不給它審，你作為督導券商，若不審，股轉公司就會直接找你主辦券商。

“這就是矛盾的地方，企業沒給錢，但你不能不干這個活，所以這個活你還得干。”某券商投行人士表示，本來持續督導就是費力不討好的事兒，若還出現了拖欠，站在券商的角度就更顯得無奈，好比上了“賊船”下不來。

但從另一個角度講，誰讓你當初不找一個好“對象”呢，如果你當初找了一個好“對象”，后面就不會出現這個問題，上述券商投行人士補充道。

投行觀點

持續督導是企業義務 不是權力

就新三板掛牌企業拖欠持續督導費問題，每經投資寶（微信公眾號：mjtzb2）（以下簡稱NBD）采訪了投行人士。

NBD：股轉公司對新三板公司拖欠持續督導費是怎樣的態度？

投行C：股轉公司讓雙方自行協商，不會介入這個糾紛。

NBD：券商不能單方面解除協議，您認為其中核心的問題在哪？

投行B：股轉公司“終身督導”的指導思想是正確的，非常好，為了企業能夠在資本市場走得更遠，對投資者負責，對企業負責，意義深遠。但從監管的角度看，需要就此作出司法解釋。“終身督導”是掛牌企業的義務，即掛牌企業如果需要維持掛牌地位，必須有券商終身督導。券商有在企業存在重大風險或者不遵守資本市場法律法規的情況下，已經履行義務后，可以單方面解除協議。這樣可以給掛牌企業三個月緩沖期，最終維持掛牌地位或者摘牌。在數千家企業已經掛牌，而且掛牌量還在不斷增加的情況下，沒有摘牌機制，恐怕不是好事情。

NBD：拖欠督導費的掛牌企業究竟是什么樣的情況？

投行A：如果是有錢不還，這樣的掛牌企業就是一個無賴企業，你對主辦券商都違約，還能公平面對投資者，公平面對資本市場嗎？

當前有些新三板企業是不符合掛牌條件的，拖欠督導費，不少也是公司經營情況出現了問題。出現問題了就摘牌，等符合條件了再上不好嗎？這些企業擾亂了新三板市場的秩序，加大了券商的責任和風險，并且不利于資本市場的優勝劣汰。

投行C：券商投入那么多，企業卻不付錢，對新三板市場而言，這些掛牌企業本身也不是好的標的，這樣的企業直接摘牌不是很好嗎？

NBD：若券商單方面解除協議，會有哪些后果？

投行B：在現行的規則下，券商單方面解除協議，那掛牌企業可能面臨摘牌的風險，而一旦主辦券商真的要這樣做，股轉公司干嗎？股轉公司肯定不允許公司沒人管。沒人管，出了問題找誰？背后若還有外部投資者又怎么辦？因此股轉公司不會介入這樣的民事糾紛，但如果因這事，企業出了問題，股轉公司肯定會找主辦券商。

監管層聲音

股轉公司：可走司法途徑解決

針對主辦券商揭露的持續督導費拖欠問題，《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就此向股轉公司進行了反映。

股轉公司媒體負責人稱，持續督導費拖欠，屬于掛牌公司和持續督導券商民事違約之間的關系，他們簽訂了合同，掛牌公司不交，他們應該通過司法途徑解決，股轉公司是要求了持續督導，但對于怎么收費，交多少，怎么個繳法，這個是他們自己的約定，協商解決。

律師說法

企業欠費負面影響大 可通過訴訟或仲裁維權

站在司法角度，律師們又是怎么看的呢？每經投資寶（微信公眾號：mjtzb2）（以下簡稱NBD）就此咨詢了上海力帆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李慧、北京市中銀（上海）律師事務所合伙人潘民律師、上海顧友律師事務所合伙律師臧磊。

NBD：新三板掛牌企業拖欠主辦券商持續督導費，這會給企業、市場帶來怎樣的影響？

李慧：已掛牌的新三板公司拖欠主辦券商費用，會導致企業與主辦券商之間的合作關系緊張，削弱彼此的信任基礎，企業的信息披露工作不及時充分。

當然，出現拖欠主辦券商持續督導費的情況也是有原因的，實踐中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幾種情形：（1）主辦券商內部分工不明確，存在掛牌和持續督導管理脫節的問題，掛牌后不盡職持續督導，企業連券商的持續督導對接人都不知道，更談不上指導企業規范發展了；（2）主辦券商沒有協助掛牌企業對接融資，無法滿足企業實現新三板掛牌融資需求，企業為掛牌本身增加的規范成本懊悔；（3）有的企業掛牌后出現經營困難，無能力支付。

潘民：一般不會出現這種情況。如果出現了上述情況，那說明掛牌企業經營狀況不是很好，或者與主辦券商的關系不太融洽。這種情況會對掛牌企業帶來不利影響，導致投資人對其產生否定性評價，進而影響股票價格及交易活躍度。

臧磊：按照合同，拖欠督導費用屬于違約，主辦券商有權起訴掛牌企業，只不過這樣會使得掛牌企業的誠信度大降，負面影響顯而易見，且可能還會出現沒有券商搭理你的情況。

NBD：在現行的監管規則下，遇到欠費的情況，主辦券商能單方面解約嗎？這又可能帶來怎樣的影響？

李慧：主辦券商不能單方面解約，只有在與企業協商一致，并且有其他券商愿意承接主辦券商職責的前提下，經過企業董事會、股東大會決議批準，報股轉公司備案公示后才能解約。

潘民：一般情況下是不能單方面解除協議的。根據《全國中小企業股份轉讓系統主辦券商和掛牌公司協商一致解除持續督導協議操作指南》的相關規定，更換持續督導主辦券商大致應經過以下程序：原承擔持續督導職責的主辦券商與掛牌公司協商，并達成解除持續督導協議的一致意見，同時掛牌公司與承接督導事項的主辦券商達成簽訂持續督導協議的一致意見，并經董事會、股東會表決通過，之后還應上報全國股轉公司。經全國股轉公司審查無異議，并出具無異議函，以上行為才生效。

但《操作指南》也規定了如發生單方面解除的處理辦法，即根據《業務規則》第4.4.1條和第4.5.1條規定，以及持續督導協議中的約定處理。據此可以理解為，經報告全國股轉公司并說明理由后，可單方面解除持續督導協議。如果主辦券商單方面解除持續督導協議，會導致掛牌企業暫停股票轉讓，持續3個月仍沒有與其他券商簽訂持續督導協議的，還會面臨股票被終止掛牌的后果。

臧磊：單方面解約要看合同是否有約定，不過券商因為拖欠一兩期就解約似乎也不妥，但長期拖欠毫無疑問可以解約。

NBD：出現欠費情況，站在法律的角度要如何辦？

潘民：個人認為，主辦券商與掛牌企業的持續督導協議雖有行政指導要式合同的性質，但其實質上還是兩個平等法律主體之間意思表示一致的結果，更多意義上，雙方是一種平等的商事法律關系，應該受到合同法的保護。如果企業拖欠持續督導費用，則構成合同上的重大違約，應該承擔違約責任。如果出現拖欠持續督導費用情形，經溝通協商無法解決的，在上報全國股轉公司后仍不能解決的，主辦券商可通過訴訟或仲裁方式進行維權。但實踐中，掛牌公司出于多方面的考量，通常很少會出現拖欠主辦券商持續督導費的情況。

李慧：從法律角度看，主辦券商與新三板掛牌企業是一個委托合同的法律關系，掛牌企業委托主辦券商對其進行持續督導，主辦券商和掛牌企業需要履行協議約定的各項約定義務，任何一方未完全履行協議約定義務都將構成違約。

臧磊：當前是可以追究違約責任，持續督導是一個行政的范疇，但參與方卻是兩個民事主體，券商可以提議股轉公司對企業進行處罰和公示，當然更需要監管制度的補充，即憑什么要犧牲主辦券商的利益，股轉公司應該是給企業施壓，而不是解約后監管出問題向券商施壓。

NBD：對現行的監管規則是否有相關的建議？

潘民：目前持續督導制度更多的是一種紙面制度。券商并不會像對掛牌那樣重視持續督導，從而導致持續督導制度流于形式。因此，首先，監管層應加強對主辦券商持續督導的檢查，以引起券商重視，從而改變“重掛牌，輕督導”的現狀；其次，應嚴格執行督導不力的懲處制度，以便把持續督導制度落到實處；最后，對于持續督導的監管可以考慮引入第三方監督機制，以強化持續督導制度的實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