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校園貸吞噬的生命：無法忍受催債電話瘋狂騷擾

“爸爸，其實我真的好愛好愛你啊，從小到大，我做了那么多錯事，你都原諒我了，可是這一次，我真的覺得很累啊。”4月10日晚上11點35分，在福建省石獅市上班的熊先生收到了女兒小婷（化名）發來的微信。讓他沒想到的是，這是還不到20歲的小婷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后一段話。

4月11日下午，小婷在泉州市一賓館內被發現，此時的她早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從該賓館所在的泉州市豐澤區公安分局城東派出所了解到，從監控畫面顯示的情況看，小婷住的那個房間在小婷入住賓館期間只有她自己單獨出入過兩次，加上房間內窗戶緊閉，以及殘留的木炭灰燼等證據，可初步確認為燒炭自殺。

根據記者的了解，小婷選擇輕生，直接原因是其卷入了校園貸，無法忍受巨大的還債壓力和催債電話的瘋狂騷擾。

熊先生在接受當地媒體《海峽都市報》采訪時回憶道，最早在2月22日，他就收到一條催款短信，小婷告訴他自己大概欠錢2.18萬元，熊先生當即讓在晉江工作的親戚幫她把錢還了。4月1日，他又接到催款電話，熊先生又給女兒打去4000元，女兒跟他保證，差不多還清了。但讓他沒想到的是，4月5日，妻子的手機突然收到小婷上半身的裸照。這一次，熊先生又幫女兒還了1.4萬元。這期間，熊先生不斷追問女兒一共欠了多少錢，讓她回家面對，家里人一起幫她還，但小婷不愿說出原因，也說不清到底欠了多少錢，執意要在外面兼職賺錢還。

據不完全統計，小婷卷入的校園貸至少5個，僅其中的“今借到”平臺就顯示：借入累計金額570985元，累計筆數257筆，當前欠款金額56455.33元。

為何在廈門華廈學院念大二的小婷會出現在泉州？記者調查得知，她最初選擇去泉州，是為了找工作還錢。

小婷的朋友魏娜（化名）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小婷當時已經在泉州找到了一份公司客服的工作，老板承諾她每個月工資4000元，工作時間為早上9點30分到晚上8點30分。

“其實那個時候小婷的精神狀態還不錯，因為她覺得終于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把錢還清。”魏娜告訴記者，但在4月8日下午，小婷收到了借貸平臺“快樂花吧”的催款短信，對方要求她在當晚9點還錢，否則除了借條，他們還會買花圈給她的父母和老師寄過去。“這讓她的情緒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在向老板求助無果后，小婷透露出了想跳樓的念頭，雖然之后在朋友的勸說和制止下暫時打消了這個想法，但她內心的痛苦卻并沒有得到釋懷。

魏娜告訴記者，事實上，小婷與父母一直以來的溝通都不是特別充分，近期因為校園貸的事情和父母的關系還鬧得比較緊張。“但小婷在心底里還是愛父母的，她也清楚父母對自己的愛，不愿說出具體的借貸過程和原因就是想自己把債務還清，不給父母增加太多壓力”。

“我真的不喜歡這個世界啊。”4月10日晚11點，小婷又發了一條朋友圈。但這回，她的朋友和父母再也聯系不上她了。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輾轉聯系到了一位小婷的大學同學陳晨（化名）。在他的印象里，小婷性格開朗，待人溫和，會主動幫助同學，和同學相處得不錯，但“比較要強”。

陳晨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有一次在大伙兒討論到關于在校學生收入來源的時候，小婷就表示“大學生應該自己掙錢養活自己”。事后他從其他朋友口中得知，小婷做起了微商，“雖然她從未在朋友圈發過關于代購和微商的內容，但看她偶爾會曬一些好吃好玩的東西，生意應該做得還可以吧”。

這個說法得到了另一位同學陳馨華（化名）的證實。

“有一次我忘帶課本，小婷主動把課本借給我，她和同桌共看一本。”陳馨華回憶說，后來臨近期末考試時，她看小婷作業還沒完成，就問是否需要幫助，“小婷拒絕了，她說自己的事情自己可以做好”。

公開資料顯示，廈門華廈學院是經教育部批準設立的應用型民辦本科院校。學校創建于1993年，時為私立廈門華廈大學。2001年，更名為“廈門華廈職業學院”。2014年教育部批準在廈門華廈職業學院基礎上籌建本科層次廈門華廈學院，2015年4月28日正式批準設立。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該校教師告訴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針對學校個別學生參與校園貸的情況，今年3月17日，該校學工處和團委就面向全校學生下發《關于進一步防患和規避網貸風險告學生書》，稱“校園不良網絡借貸存在諸多風險，倡議學生：以學習為重，不鋪張消費，不以任何理由進行網貸；如確實需要貸款，請務必與家長協商，可選擇生源地、校園地國家助學貸款，或到正規銀行機構、信用社機構辦理商業貸款；按時還款，培養信用意識和契約精神；理性消費，拒絕攀比；不輕信未經批準在校園內宣傳推廣信貸業務的任何借貸平臺和個人；發現外來人員或本校學生張貼網貸小廣告，開展校園網貸、非法集資業務的，應主動予以制止或立即報告輔導員老師、保衛處”。

不僅如此，該校學生會還組建了一支“防患和規避網貸風險”校園學生督導隊。據悉，校園督導內容主要為：對校園內已有的“網貸”小廣告予以清除或拍照取證報學校相關部門處理；對違規粘貼小廣告的行為予以制止，凡發現外來人員或本校學生參與粘貼網貸小廣告者立即上報保衛處，并報請學生處對本校參與學生依照《學生手冊》規定予以處理。

“這城市風總是很大，孤獨的人好像就我一個。”小婷的最后一條微博停留在了4月9日晚上9點。一位朋友在底下評論道，“你安心的（應為‘地’——記者注）走吧，認識你不后悔，唯一的遺憾是沒有在你需要的時候出現，沒有在你要走的時候再抱你一次，晚安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