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川發資管蒙宇：紓困資本市場要“扶傷不救死”、“救急不救窮”

每經記者 唐如鈺    每經編輯 肖芮冬    

2019年，資本市場波動加劇，上市公司股權質押風險不斷暴露、企業債務違約壓力上升、部分民營企業陷入流動性困境。如此背景之下，“紓困”成為資本市場中的高頻詞。而近年來，憑借省級政府的支持和扎根本土等先天優勢，地方資產管理機構（以下簡稱地方AMC）在化解區域金融風險、盤活存量問題資產、為企業注入流動性等方面發揮了突出的作用，已然成為我國金融市場中一支不可或缺的“紓困”生力軍。

11月6日，在“2019中國企業創新風投高峰論壇”前夕，圍繞地方AMC在紓困資本市場中的比較優勢、如何踐行市場化的紓困準則以及亟待明確的“身份認識”等問題，四川發展資產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川發資管）總經理蒙宇接受了《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的專訪。

蒙宇指出，一方面，地方AMC肩負著“化解區域金融風險”的使命，要圍繞“為金融機構解難”、“為地方政府解圍”、“為地方企業解困”這幾大目標開展業務；另一方面，作為國有資產，地方AMC又必須實現自身的保值增值。因此，市場化紓困是一個基本原則，“總體而言，我們愿意和可以出手救助的項目，一定是可以救活的。我們‘救急不救窮’；我們‘扶傷不救死’。”

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本土優勢，化解區域金融風險

2012年，監管部門印發了《金融企業不良資產批量轉讓管理辦法》，明確各省可成立一家地區性資產管理公司，允許資產管理公司對一定規模的不良資產進行批量轉讓。由此，地方AMC應運而生。2016年，管理層進一步下發了《關于適當調整地方資產管理公司有關政策的函》，放寬了此前“一省只設一家地方資產管理公司”的限制，并允許地方資產管理公司“以債務重組、對外轉讓等方式處置不良資產”。此后，地方AMC迎來了發展的窗口期，不良資產處置行業格局亦出現變化，由過去的國有四大AMC主導的狀態，逐漸演變為市場參與主體多元、市場化競爭加大的局面。據《中國地方資產管理行業白皮書2018》，截至2018年底，獲銀保監會批復開展不良資產業務的地方AMC已有53家，目前總資產超5600億元，2018年批量收購不良資產的業務規模超4000億元。

蒙宇就向記者表示，地方AMC成立以來，圍繞“為金融機構解難”、“為地方政府解圍”和“為地方企業解困”使命任務，在化解區域性金融風險、助力實體經濟發展、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等領域取得了積極進展。以川發展資管為例，在幫助地方法人金融機構化解不良資產，幫助地區化解區域債務風險，幫助企業化解流動性風險，維護地區金融安全、經濟穩定、優化產業生態等方面發揮了積極的作用。

雖然和四大AMC相比，地方資管機構在融資能力、金融業務多元化、處置經驗等方面仍處于弱勢。但蒙宇也指出，由于地方AMC有著扎根本土、熟悉地方的先天條件，因此其在處置不良資產的手段、定價、資源整合等方面則有著明顯的優勢。

具體而言，一是地方AMC的手段更靈活，針對潛在風險項目風險的化解，其在通過結構化方案、投行化手段化解問題項目的風險方面，比其他資產管理公司優勢更為突出。二是地方AMC更了解地方經濟狀況和本地債務企業經營情況，對零散化、碎片化的不良資產在一定程度上具備更強的盡職調查能力和定價能力。三是地方AMC由政府設立或授權，在處置不良資產時具備較多的便利條件和溝通優勢。同時，地方AMC植根地方、服務地方，以盤活問題資產并持續提供市場化的服務為主要發展方向，與地方政府利益訴求更為趨同。四是地方AMC多為省級政府國有資產經營平臺的參股公司，在實施債務重組時可以發揮母公司的經營能力和主營業務優勢，有效提升不良資產價值。地方AMC可以更多地通過重組等相對溫和的方式對金融機構或問題企業的債務進行剝離與整合，避免強力清收、破產清算等簡單粗暴的手段，在化解風險的同時實現地方資源的優化配置與深度整合。

市場化紓困，“扶傷不救死”

值得注意的是，在本土有著顯著優勢僅是一方面，在紓困資本市場的道路上困難不會因優勢而示弱。相反，對AMC而言，無論是收購、處置不良資產還是及時向企業注入流動性均是充滿挑戰的選擇題，只有在對的時候出手才能既紓困機構、企業，同時也成就自己。

蒙宇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強調，地方AMC一方面肩負為地區金融風險化解的使命，但另一方面，作為國有資產必須保值增值。因此，市場化紓困是一個基本原則。“我們愿意和可以出手救助的項目，一定是可以救活的。我們‘救急不救窮’；我們‘扶傷不救死’。”事實上，地方AMC自誕生之日起，就在做著“紓困”，更多的“紓困”是非上市公司。在考慮救助時，川發資管會更看重底層的資產，“因為找到我們救助的對象，要么是已經違約或出現重大流動性問題的企業，按照很多正常金融機構的規定是無法為其提供正常服務了。即使主體沒有出現重大問題，但其融資主體資質、還款來源等，一定都是存在或多或少問題的”。因此，地方AMC與正常金融體系的評價標準是有差異的。“從資產端來看，底層資產好、我們能有相應控制力、安全邊際足夠，是我們選擇的基本要求。”

被問到可能出現到期無法還款的客戶，蒙宇表示其則可通過以資抵債、債轉股等方式緩釋，將該項目風險嚴格控制在小范圍，避免風險擴散。“我們是有優勢的，是少數可以將‘窗戶紙捅破’優勢的企業，這是我們的定位與主業相關的。”

他向記者介紹，為資本市場“紓困”，川發資管會選擇產業有前景、公司實際控制人有誠信和專業能力、暫時面臨流動性風險的企業，施以援手。紓，是紓緩、緩解，而不是解除，所以也需要上市公司自身在風險緩釋后，具備再生長能力。而對于一些大股東抽逃資金、違規擔保等“爛掉”的上市公司，地方AMC也可協助當地政府清理干凈“殼”，引入新的產業。“當然，這種方式已經不是傳統意義上講的資本市場‘紓困’了。”

談及哪些行業、領域會是其優先的選擇，他透露，除落后產能過剩等與國家發展政策相悖的行業及僵尸企業外，川發資管可介入的領域仍十分寬泛，“每個產業里邊都是有機會的”。準確講，資產沒有“良”與“不良”的區分，只是部分被錯配了（配置到不需要它的地方）或是受限了（比如由于持有人債務問題，被查封，無法發揮其有效性）。地方AMC在受讓上述債權后，可以根據企業的實際情況，制定更靈活更個性化的資產重組和債務重組方案，助其走出困境。

“身份認識”，亟待配套政策扶持

聊到地方AMC近年來在資本市場的紓困對象，蒙宇表示，地方資管機構服務的主體亦是多元的，主要可分為三類：一是為股東紓困，針對股東股票質押后流動性出現的問題；二是為企業紓困，針對企業出現的流動性困境；三是為金融機構，針對其發放股票質押貸款逾期等。

雖然，地方AMC整體發展已近七年有余，其在服務實體經濟、防范化解低于金融風險、緩解企業流動性危機等方面均發揮了積極作用，已是我國金融市場一支不可或缺的生力軍。但由于并無金融牌照、不良資產業務資質地域限制等原因，地方AMC的發展也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掣肘。

蒙宇就向記者表示，近年來地方資管行業雖然取得了長足的發展，但由于地方AMC成立時間不長，從行業內部來講，存在整體戰略定位不明確、關鍵業務能力待提升等問題。從外部環境而言，當前不良資產市場競爭加劇、利潤空間壓縮、相關政策保障不足、資源分布不均衡，地方AMC的高質量發展亟需上級相關部門給予政策支持和配套扶持，需要有針對性地出臺適用地方AMC的法規體系、監管政策等。

他舉例稱，比如地方AMC兼具功能性和市場化兩種屬性，在化解區域金融風險、維護區域金融穩定、支持實體經濟發展方面作出了重要作用，但是由于暫無金融牌照，實際又從事金融業務，其則面臨著究竟是一般工商企業還是金融類企業的身份難題，如此，其在銀行授信、財務指標、稅收政策等方面受到一定的影響。不解決身份認識問題，將嚴重制約地方AMC的不良資產處置能力和效果。與此同時，多數地方AMC屬于國有或國有控股企業，收購的資產屬于流水式的業務資產，但是由于缺乏明確屬性，其在大多數地區被認為是一般國有資產遵循國資交易程序，導致地方AMC在收購處置不良資產的效率、方式、出清效果上受到較大制約，若不通過政策予以明確，國有地方AMC聚焦主業動力和功能發揮可能會下降，將直接影響了地方AMC化解金融風險的時效。

封面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