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經濟新聞 2020-12-28 20:21:38
每經實習記者 肖婷婷 每經編輯 畢華章
不久前剛結束的武漢光博會,陜西源杰半導體研發副總Lucas,受邀發表演講。
演講結束,一眾投資者蜂擁而上,爭相交換名片。
那一刻,他感受到資本對于光電芯片的狂熱。
投資人對陜西源杰的這番熱情,或許也與近期的一輪投資入局相關。
彼時,這家位于陜西的激光器芯片公司,獲得哈勃投資的注資,占比4.36%。
眾所周知,哈勃投資是華為旗下負責投資業務的核心公司之一。究竟為何,讓華為也對陜西源杰半導體伸出橄欖枝?
新經濟賽道,無疑是促成因素之一。
尤其5G當口,流量激增,為光通信賦予廣闊的市場空間——海量的數據需要高速光通信模塊,搭載高速激光芯片進行傳輸。
諸多新賽道,顯現其中的源杰等陜西本土芯片企業,或可視為國產光學芯片崛起的一個縮影。
初冬,暖陽,午。
陜西省西咸新區,灃西新城清華科技園區,坐落著陜西源杰公司的測試廠。
二十公里以外的咸陽市高新技術產業園區,則躺著它們的晶圓廠。
步入陜西源杰測試廠,沒有炫目的牌匾,白色為底,十四個黑色繁體字“陝西源傑半導體技術有限公司”一字排開。而在12月23日,陜西源杰已完成股份制改革。
低調,是不少到訪者對這家企業的直觀感受。
但今年,這家“低調”的激光器芯片廠 “被迫”迎來“高光”時刻。
分界點是“中科創星”投資的進入,哈勃投資的進入更加劇了資本市場的追捧。
這筆投資,用火速來形容也不為過。
通常情況下,哈勃投資需要三個多月的時間進行調研,但投資陜西源杰則壓縮到一個月;原定兩至三周的審批流程,只用了數天。
相比之下,哈勃對陜西源杰的投資,可算為數不多的個例。
自去年4月成立以來,哈勃投資已至少入局17家半導體行業科技公司,但大都集中在長三角一帶。對陜西源杰的投資,可謂是在陜第一家。
而這背后,華為尋找國產替代供應鏈的投資風向,更值得關注。
當外界對陜西源杰尚且印象模糊時,業內很多擁有自己芯片產線的模塊廠已經把源杰當作進高端芯片進口替代的選項之一。
圖片來源〡攝圖網
事實上,早在哈勃投資入局前,資本靈敏的嗅覺已經多次瞄準了陜西源杰。
時間軸拉近些看,今年6月的一輪戰略融資中,陜西源杰一連獲得中信、廣發、中科創星等8家資方的投資。
此情此景,與當初公司初創時,已是兩番光景。
回國創業的張欣剛,尋找投資的過程,起初還算順利。其攜帶PPT,打算撬動投資者對激光器芯片的投資大門,但沒有人相信,幾千萬元可以打造一條從晶圓到芯片的生產線,且幾乎沒有高端設計團隊。因為彼時極少人認為,芯片的制造比芯片設計要難上幾個數量級。聰明人可以搞芯片設計,但是不能造出芯片。
不知吃了多少閉門羹,終于有投資者松了口。將信將疑之下,對方仍然將一筆投資款分批打入。
就是靠著這第一筆兩千萬的投資,陜西源杰的生產線開始啟動。
實際上,陜西源杰的“破圈”,并非一蹴而就,而是蟄伏八年的時間。
光電芯片的生產工藝,可以大致分為晶圓設計、外延生長、刻蝕、減薄拋光、封裝等環節。
外延生長是半導體激光器芯片的核心技術,也是張欣剛一直以來的專攻方向,后來一度成為陜西源杰超越同行的優勢所在。
光電子行業國內圈子小,產品“容易”冒尖——前提是產品質量過硬,性能可靠有保障。
陜西源杰正是如此。
——“中國光芯片企業哪一家靠譜?”
——“要不找陜西源杰試一試?”
華為關注到源杰,也是來自旗下公司工程師的推薦。“不少華為內部的工程師都待過國際大廠,他們對于光電子行業的產品很敏感。”張欣剛回憶道。
靠著這種口碑傳播,陜西源杰最終打入華為這一“上層圈”。
目前,陜西源杰已經形成了MOCVD外延生長,晶圓生產,以及芯片全自動測試生產線,為華為等國內外大廠供貨。
然而,在激光器芯片行業走的每一步,都不輕松。
回陜創業初期,張欣剛尚未篤定要做激光器芯片的全產業線,轉變源于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那時在創業初期,一次行業交流合作會上,國外晶圓大廠之強勢,與依賴大廠而生存的一眾代理商之弱勢,反差明顯。
這樣的局面,令商業嗅覺靈敏的張欣剛油然生出“危機感”。
飛回陜西后,源杰的全產業鏈鋪設步伐加快。5年后,更多業內人士才對“卡脖子”有了直觀體驗,“缺芯”之痛也更加真切。
這期間,張欣剛迎來了源杰的另一位重要合作伙伴。他是曾與張欣剛共事的伙伴Lucas——激光芯片專業博士,擅長芯片設計。
半導體領域分支廣泛,源杰為何單單瞄準激光器芯片?
Lucas用經濟學家熊彼特“創造性破壞”理論來解釋。簡單說就是,企業創新以求生存,會摧毀原有的經濟形態,并給該行業帶來新的活力。
而站在更宏觀的視角,5G時代已來,流量激增下,海量的數據需要高速光通信模塊搭載高速激光芯片進行傳輸,市場前景可觀。
根據國際光學領域權威咨詢機構 Light Counting的預測,2019-2023年全球光器件市場規模,將從70億美元增長到120億美元,而半導體激光器可占40%以上的份額。
“7年前在國內,且不說激光器芯片,就是提起半導體,也有不少人以為是收音機的某個部件。”張欣剛感慨道。
更何況,光電芯片的技術難度也頗有挑戰性。
例如去年在美國洛杉磯舉辦的光通訊展覽會上,一位谷歌技術專家曾總結,失效的光模塊中,95%的原因在于其中的光芯片。
穩定可靠的光芯片,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光刻技術區〡源杰半導體
事實上,國外在光芯片領域早有布局,且不斷收購兼并。借由整合產業鏈完成技術與業務轉型,以求覆蓋光通信芯片、光模塊領域各個環節:2018年,Lumentum并購Oclaro;2019年,II-IV并購Finisar……
而在國內,不少光芯片企業尚在爬坡階段,并購還未呈現大規模態勢。不過,代表性企業,如華為和光迅科技等,已有動作。
其中,華為收購了英國CIP光子研發中心、硅光子廠商Caliopa。光迅科技收購了芯片提供商IPX、Almae,但規模相對都較小。
隨著芯片行業一同成長起來的源杰,明顯發覺到這些年入局者增多,市場也變得愈發火熱。
今年7月,市場矚目的中芯國際在科創板成功上市,創下當時科創板最大規模IPO。此后,半導體、芯片概念股持續走高。
火熱的市場背后,也有一些令行業人士心寒之舉。
前不久千億級半導體項目被曝爛尾,這讓張欣剛也忍不住感嘆:快錢思維驅動之下,一些企業沒把心思放在制造芯片上。
而回憶起陜西源杰最初找投資的階段,張欣剛略帶自豪,“當初我們用投資人分批打到賬戶里的4700萬,完成了從晶圓到測試的全系列工作。”
把錢花在刀刃上,陜西源杰很會“省錢”。
張欣剛提到一個插曲,早先源杰打算向某日本廠家購買一臺設備,報價百萬左右。對方因為公司名氣小而質疑他們的購買力,決定赴陜實地考察。
當源杰接機代表開著略顯陳舊的奧拓車去接機,誰知,“對方以為我們是騙子,愣是不敢上車。”憶起這件趣事,Lucas忍俊不禁。
相較當初,目前的源杰已成功翻身,不僅融資1.2億元,業績也在快速爬坡。僅今年的銷售額就已超過兩個億,凈利潤較去年翻了一番。
某種意義上,源杰的上述業績,與它堅持的底線密不可分。不觸碰底線,慢慢走總會是對的。
一款芯片設計需要數月,但要達到高可靠性與生產良率,往往要花數年時間。當年投資,隔年就可以銷售,在業內是較為少見的。
而隨著5G時代到來,市場對25G以上高速率芯片的需求逐漸釋放。
近年來,我國在10G速率及以下的光通信芯片國產率尚可,2018年已達到80%。但25G及以上高速率光通信芯片則較為依賴進口,2018年國產化率僅5%。
今年六月,源杰宣布實現量產12波25G MWDM激光器芯片,被視為業內一大突破。
這一芯片將被用于5G基站CRAN前傳網絡建設中,以支持5G快速建設。
但其實,這款芯片的核心技術在三年前就已研發成功。此后,團隊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對芯片進行嚴格的“雙85”測試——在高低溫高濕度等極端條件下,進行老化測試。
交談中,Lucas提到,芯片企業創業初期,都會有這樣的“職業病”——為了拿下某個項目,不顧自身量產能力,愛冒風險。
這其實是在速度與質量之間做取舍。
陜西源杰專利墻一角〡每經記者 肖婷婷 攝
他以源杰提供的5G基站某一高速產品為例。有些商家希望將產品直接上基站使用,但源杰一貫的做法是,先抽樣測試,確保一個月以上的可靠性驗證通過后,再供貨。
起初,也有商家不理解,但這是源杰的底線。
這樣的堅持,也源于芯片行業的一種“慣性”。
Lucas提到,以國外為例,在半導體行業,只要產品通過測試驗證,客戶不會輕易更改,一用可能就是好多年以上。
“我們希望憑借經得起測試驗證的產品,和客戶進行深度綁定,給客戶提供長期價值。”
“源杰最不缺乏的,就是耐力和意念。”Lucas說道,科技企業創業的特點是迭代更新很快,一旦方向選定錯誤,就會一竿子打翻許多人的飯碗。
“只要犯錯不碰觸底線,慢慢走都會是對的。在半導體行業諸多變化中,這是我們需要做對的事。”他這樣說。
而這一點,也是讓中科創星為之動容的地方。
“坦白講,從原理上來看,激光器芯片的研發并不難,幾十年前就已經提出。現在火熱的25G/50G DFB 芯片,十年前就有無數論文。但國內在這一領域之所以被‘卡脖子’,一是因為積累少,起步晚;二是像源杰這樣有工匠精神的企業不多。”中科創星的創始人米磊說道。
今年6月份,在源杰的戰略投資中,已留意許久的中科創星最終參投5000多萬。
目前,陜西源杰的產品,主要用于三大市場領域:
PON領域(Passive Optical Network,無源光纖網絡)、5G通信業務和數據中心。這三塊業務的占比分別是4:5:1。
其中在PON領域,陜西源杰所占市場份額50%-70%,擁有國內最大的出貨量。
但是對于源杰來說,進行產品迭代,實現從低端向高端轉向的渴求越發強烈。而轉化升級差距,可以比較直接地體現在出貨芯片的價格上。
在陜西源杰的晶圓廠,一位車間負責人介紹晶圓廠生產線時,作了一個有趣的對比:
“這一片晶圓便宜些的,相當于一輛奧拓;貴一些的,就是一輛奧迪。”
日常,員工在傳輸晶圓時,負責人反復提醒,“小心啊,要是報廢了,那可是好多輛奧迪。”
而當業務站穩腳跟后,源杰的目光已盯著行業升級的趨勢。
目前,陜西源杰的激光器芯片所用到的材料,主要包括砷化鎵(GaAs)和磷化銦(InP)等,屬于III-V族材料,適用于高速、高頻等發光電子器件,開發出的激光器芯片最多可支持100G的信號傳輸速率。
而以數據中心這業務板塊為例,400G數據中心網絡已在部署中,未來突破800G或許也不遠。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這類芯片到頭了,市場不再需要,我們該怎么辦?”Lucas說,也許三五年看不到這個瓶頸,但仍要未雨綢繆。
今年2月,陜西源杰出資150萬美元,將與博創科技、Sicoya三方成立中外合資公司,提前為硅光子技術布局。
這是源杰目前預演的另一個分支——硅光芯片。
干刻與金屬化技術區〡源杰半導體
比起眼下在做的高速率芯片,硅光芯片屬于高功率芯片,研發周期更長,更看重可靠性。
未來這種芯片可制作成激光雷達,用在自動駕駛汽車上。短距激光雷達可應用于10-50米范圍的車輛周邊區域檢測;遠程激光雷達可應用于200米范圍內障礙物和行人檢測。
除了提早布局,在產品由低端向高端迭代升級上,陜西源杰還有更多打算。
Lucas坦言,不少客戶與源杰合作,是由于國外類似產品價格太高,“我們就這樣變成了一個以替代拉動為主的企業。”
放在國際視野下,源杰雖已實現了部分替代,但是對于國際領先技術動態的滯后感知,成為橫在它面前的“攔路虎”。
對于不少像源杰這樣的芯片初創企業,很多前沿性的技術動態,只能由工程師在論壇或者飯局中與他人不經意的交談中,方才后知后覺,
“未來我們不希望只有靠一場飯局、一場論壇,才能獲得市場上最前沿的消息。”Lucas說。
對于源杰來說,一段新的征途即將開啟。
不久前,張欣剛在公司群里,發了一段陜西源杰二期工廠的實地航拍視頻。
這是一片占地3萬平方米,集晶圓廠、測試廠、員工宿舍為一體的光電芯片生產園區。
在這里,陜西源杰將完成光芯片由中低端向高端的轉化,也將為另一條賽車道——硅光子芯片蓄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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