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未來商業|買個機器人當乒乓球教練？創屹科技CEO張海波：讓機器人像人類一樣工作

每經實習記者 陳婷    每經編輯 劉雪梅    

相關公司：創屹科技

■行業屬性：科技

■估值/融資輪次：2021年4月，獲得高通創投數千萬元Pre-A輪融資

■核心競爭力：開創性挖掘了體育行業的市場空間，為機器人的落地商業化找到了實際場景；高通技術加持

■未來關鍵詞：體育教學解決方案；服務機器人；人工智能

8月，特斯拉AI日上，“不務正業”的馬斯克展示了一款人形機器人。這款Tesla Bot高約172cm，重56.7kg，能背約20kg的重物，能以5公里的時速移動。馬斯克解釋，這款機器人可以幫助人類做危險、重復和無聊的工作，比如跑腿或做家務。

遠在上海的張海波對此消息并不覺得意外，畢竟本田、豐田等車企也都在嘗試這個方向。但比較意外的是，馬斯克竟然宣布這款機器人的第一個實體版本將在明年推出，“我覺得這個可能已超出行業預期了”。

自從2017年5月，谷歌旗下DeepMind公司研發的圍棋機器人AlphaGo以3比0擊敗了世界級棋手柯潔之后，與機器人相關的討論逐漸沉寂。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除了餐廳中的送餐機器人，很少再看到機器人的身影。人們自然期待機器人與人類日常產生更多連接。

事實上，張海波和他的團隊在最近幾年里，一直在鉆于研發，將機器人及人工智能帶入日常生活。

“在細分領域的某一場景內，服務機器人，是完全有可能做到像人一樣工作的。”近日，創屹科技（Future Mind）CEO張海波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對話未來商業”欄目專訪時表示。

張海波主攻技術方向是計算機視覺專業，2014年碩士畢業后，他來到了國內某知名機器人公司，從工程師到項目經理到部門負責人，后來，他參與創業，成為了上海創屹科技有限公司（簡稱“創屹科技”）的CEO。從學習到工作，他都深耕于機器人行業。

雖然機器人一向能引來大量的關注，但是除了工業機器人之外，大部分服務機器人到目前為止似乎并沒有解決太多實際問題，而且如送餐機器人等大眾常見的機器人，技術門檻并不高。

在張海波看來，機器人，這個在外界看來“高大上”的行業，除了用于汽車組裝的工業機器人之外，在現實生活中由于實際應用場景的欠缺，一直面臨著“不知何去何從”的困擾。

而2020年3月，創屹科技發布了全球首款類人型發球機器人，完全模擬乒乓球人類教練發球行為。張海波及其所在的團隊希望，能以乒乓球行業為起點，找到一個機器人走入日常生活且切實可行的路徑。

“在我們的理解中，既然我們的機器人可以在某一細分領域的場景內像人一樣完整地工作，相關技術也有可能泛化他處做一些事情。”他說。

而且，能夠像人一樣工作，意味著機器人有機會進行商業化落地，僅僅在乒乓球行業，這就意味著可觀的市場空間。前瞻研究院調研顯示，2019年中國乒乓球行業的市場規模約為213億元，到2025年預計將達327億元。

到2025年，乒乓球行業市場規模將達到327億元左右

圖表來源：前瞻經濟學人

服務機器人一旦能商業化落地，意味著中國在機器人行業有了彎道超車的機會。

但同樣明確的是，要抓住這個機會，首先要有實用的產品，以及穩步增長的市場空間。對于這一披著金屬冷光的物種而言，要走入日常生活，顯然比走入好萊塢大片難得多。

鎖定應用場景：少為人知的乒乓球教學市場

“在工業機器人領域，西方比我們領先了幾十年，我們要追當然很累；但是服務機器人面臨的場景是完全不一樣的，需要解決的參數和特點都不一樣，我們在這個領域有一個重新開始或者彎道超車的機會。”張海波如是說。

走入創屹科技的大門，可以看到一臺發球機器人。它右手持拍，左邊的裝置里裝滿了蓄勢待發的乒乓球，對普遍愛好乒乓球的中國人看來，實用性和親切感兼具。

有興趣的話，可以挑戰一下創屹的發球機器人

每經記者 陳婷 攝

現場工作人員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介紹，發球機器人可以完全模擬人類教練發球行為，提供便捷個性化球拍快換，并具備在手機端設置旋轉等級、速度等級及落點位置，發球軌跡多元化等功能。

這是創屹科技對外銷售的首款乒乓球發球機器人，目前已經被投入市場。張海波說，去年10月，他們開始銷售發球機器人，至今已經賣出數百臺。都是誰在買？“由于設備目前定位比較高，銷售的方向都是專業機構。”他稱。

他們還計劃在今年年底推出發球機器人的教育版本，面向俱樂部和學校推廣。

故事要從兩年前講起。2019年，張海波和他的團隊從中國乒乓球學院了解到，乒乓球行業一直存在教練緊缺的問題。

乒乓球被視為中國的“國球”，包括進攻、對抗和防守，有著廣泛的群眾基礎。相關統計顯示，中國乒乓球人口1億~3億，其中有專業選手2000人，業余體校3萬人。一周打兩次以上、一次一小時以上的“民間乒乓球愛好者”超8300萬人。

在不久前的東京奧運會上，中國乒乓球隊以4金3銀的成績圓滿收官。

這再一次激發了這項全民運動的熱情。據《百度東京2020奧運會搜索大數據》顯示，乒乓球拍成交額同比增長達59%，乒乓球網/架的成交額同比增長56%，乒乓球發球機的成交額同比增長46%。

龐大的用戶體量，不僅為乒乓球賽事輸送了大量優質選手，也奠定了中國乒乓球市場規模的基礎。2018年、2019年，我國乒乓球市場規模分別為199億元和213億元。

在張海波及其團隊看來，發球機器人的成功研發并被投入市場，意味著他們找到了服務機器人的實際應用場景，也意味著他們在一定程度上回答了“如何讓機器人像人一樣工作”這個問題。

據創屹科技統計，截至2020年，我國的乒乓球球拍年銷量1000萬副，球桌年銷量100萬張，傳統發球機年銷量30萬至50萬個。

為了打開這個富有潛力的市場，幾經打磨，更適應市場需求的發球機器人推出了。張海波透露，如今，發球機器人已經可以和真人教練相媲美。

“整個乒乓球訓練環節主要是三個內容。一名教練在發多球進行喂球，一名教練進行交流和糾正動作，另外還有一名教練記錄數據，這三個元素缺一不可。”張海波說。

相比真人教練，發球機器人優勢明顯。“比如說，學員練了100個球，這100個球的平均時速是多少，平均回球速度是多少……（這些數據）發球機器人都是可以完全量化的。”

據此，發球機器人可以有更精準的發球，但也無法做到真人教練一般的傳統“手把手教學”。張海波表示，機器人教練與真人教練優劣互現。

從0到1的探索：機器人不再只像個玩具

事實上，鎖定了實際應用場景之后，創屹科技逐漸開始了解市場究竟要什么。

張海波及其團隊發現，“中國有3億人會打乒乓球，不缺陪你玩的人，缺的是專業教練。”

和許多中國人一樣，張海波從小就會打乒乓球，但只是路人水平。

和中國乒乓球學院深聊之后，張海波又調研了一番。他吃驚地發現，乒乓球教學的門檻很高，“能將乒乓球發多球技術明明白白教給初學者的教練，需要3年以上的專業訓練；而能夠喂好幾個點球的教練，需要8年以上的專業訓練。”

據估計，全國一年從專業院校畢業、能夠教學生的專業教練不超過1萬人，遠遠不能滿足市場的需要。

正因此，專業院校畢業的乒乓球教練可以在市面上拿到不菲的酬勞。他判斷，這是一個存在人力缺口的潛力市場空間，而乒乓球教練極高的專業性要求，正適合機器人一展所長。

因此，更加適應市場需求的發球機器人才從研發團隊的手上誕生。做更實用于場景的發球機器人，對于專業機器人研發領域出身的張海波及其團隊而言，無論在技術上，還是在思維上，都是一個從0到1的突破。

在此之前，工業機器人是機器人商業化落地的主流，當學子們還在學院時，接觸的更多的也都是工業機器人。

“機器人領域，99%都是工業機器人。”張海波說，而服務機器人的研發思路，和工業機器人是完全相反的，這相當于他們要把既有觀念打破重建。

“兩者區別很大。”張海波稱，“工業機器人重量大、成本高，精度大、價格貴，工業機器人所追求的，是作業精度和重復定位精度。”

市場對服務機器人的要求則完全不同。市場需要的服務機器人，得符合“輕、快、便宜”的標準，這并不符合工業機器人的行業特點。

此外，由于工業機器人的核心參數已遠超人類，為了符合目前市場和應用場景的需要，張海波及其團隊面臨的問題反而是要降低參數，“-一旦將參數及標準降低，此前的工作邏輯就都不成立了。我們只能從一個完全不一樣的領域去切入這件事。”

稍微對乒乓球懂一點的人都知道，乒乓球的三要素是速度、力量與旋轉，極限球速約25m/s左右，而其飛行弧線又是一個極其復雜的三維空間曲線。因此，這個團隊的全部工作重點，都是圍繞著研究“如何通過感知系統指揮發球機器人的‘手臂’”。“與工業機器人完全不同的是，發球機器人的所有參數都是比照著人的手臂、眼睛、腦子的延遲速度和運動速度，這就需要一定的加速度。而此前的工業機器人機械臂的特點是穩，一旦速度快了，精度就會受到影響。”

發球機器人實圖 圖片來源：企業提供

“為了突破這些難題，我們在視覺、算法及人工智能方面做了很多工作。”張海波說。

為了讓發球機器人具備足夠的發球水平和擊球速度，創屹科技與高通合作。借助高通RB5平臺的鷹眼系統，采集了大量專業運動員揮拍的數據，建立了一個球拍接發球的深度學習模型，并用它來實現乒乓球的擊打動作。

目前，這個模型可實現對乒乓球飛行速度、旋轉、落點、過網高度的精準控制，機器人可以實現最大12m/s的發球速度，最大80轉/s的旋轉速度。且機器人末端的移動速度可以達到8米/秒，遠超市面上很多同類型機器人的3-4米/秒。

當體育與機器人碰撞出火花

“讓機器人像人類一樣工作。”在被問及創屹科技研發服務機器人的目標時，張海波如是回答。

這自然引出一個問題：一直以來，外界始終有一種聲音在流傳：發達的人工智能及機器人，是否最終會搶奪人類的工作崗位？

“第一次工業革命的時候，大眾也有這樣的思考。”張海波表示，在他看來，人類的欲望是無限的，需求因此也是無限的，“從小場景來說，我們試圖解決的是用工短缺的問題，并沒有想去替代。”

從乒乓球行業入手，也讓張海波看到了傳統體育行業存在的一些問題。“體育相關課程的教授，不但需要教學能力，還需要運動能力，一個體育教練需要很高的水平，才能教會學員相關技術，和武術有異曲同工之妙。”

“假如數學家才能教數學的話，那么數學老師也很少，但體育行業大多如此。”張海波表示，體育行業的教學是涉及對抗的，所以它與學科類的教學完全不同。

此外，體育教學缺乏統一的標準。張海波認為，體育行業中，課程的教學方式、考核方式及教學節奏，都隨著教練的不同而完全不同，“這導致了體育行業至今是‘師傅帶徒弟’的模式，限制了整個行業規?；陌l展。”

張海波相信，“我們能加速體育行業的發展。”能力穩定的機器人能夠幫助體育行業建立標準化，并在此基礎上助力行業走向規?；?。這當然也可以反過來利好創屹科技這樣的公司在市場上獲得更多優勢。

此外，創屹科技的發展有望乘上政策扶持體育產業的東風。

根據國務院印發的《關于加快發展體育產業促進體育消費的若干意見》，2025年全國體育產業總規模將超過5萬億元，成為推動經濟社會持續發展的重要力量。

數據顯示，2017年，我國體育產業總規模已經突破2萬億元；2018年我國體育產業總規模已經達到2.66萬億元。根據前瞻產業研究院推測，2019年我國體育產業總規模已經突破3萬億元。

體育教育與培訓行業也隨之呈增長態勢。據國家統計局2020年底發布的數據，體育教育與培訓行業在2019年的總產出為1909.4億元人民幣，在同年的體育產業總產出中占比6.5%。與2015年的247.6億元對比，體育培訓行業在“十三五”期間實現了跨越式增長。

業內還普遍認為，7月下旬的“雙減”政策出臺，也將對體育教育與培訓行業有推動作用。

張海波認為，找到市場空間的服務機器人，將有望和體育行業共同成長。

“未來的體育行業，絕對不是大家傳統概念里的一個‘一將功成萬骨枯’的行業，就算不是頂級的從業者，也能有一定的前途。”張海波認為，隨著體育愛好者越來越多，更多專業人士能在體育行業中發揮一技之長。

不過，即使都是球類運動，小球與大球、大球與大球之間，涉及的接發球技術很不一樣，他們之間形成的鴻溝，使機器人的每一次研發都是全新的，可能根本無法形成經驗積累與技術沉淀。張海波也說，很多體育運動是沒有機器人的應用空間的，比如說羽毛球。相比而言，乒乓球算是相對技術難度最高的球種了。

各種球類中，乒乓球的技術難度相對最高

圖片來源：企業提供

那么，乒乓球行業中發球機器人的終極市場空間有多大？張海波表示，相信乒乓球行業的紅火度一如既往，創屹科技面臨的將是數十億的市場空間，并有奔赴上市的底氣。

啟信寶顯示，目前，創屹科技已經完成了Pre-A輪的融資，由高通創投領投。目前，下一輪融資已經開始準備。張海波透露，創屹科技設有自己的投融資部門。

在張海波看來，這可以說是一個全新的賽道。過往工業機器人的相關技術，在服務機器人領域沒有太大的優勢，“歐美日的工業機器人之所以能夠具備領先優勢，是因為他們的造車業發達，而工業機器人的應用場景都是汽車廠。”

服務機器人面向的場景完全不同。更不要說馬斯克前些天宣傳明年推出的用來干苦活臟活累活的人形機器人了，它需要解決三個最底層的技術，即新型的材料、創新的能源，以及芯片和傳感技術。他們分別替代的是人體肌肉結構和軟組織等、生物電轉化，以及人腦的算力和分析采集等工作。在此基礎上，再疊加傳統工業機器人涉及的機械控制、機械結構設計等。

難怪連卡內基·梅隆大學的教授Raj Rajkumar也覺得馬斯克在吹牛。他在接受路透社采訪時表示：我可以肯定地說，地球任何一家公司都需要花費10年，才能讓人形機器人為你去便利店跑腿！

但歸根結底，無論是工業機器人，還是服務機器人，發展壯大的前提，都是順應時代發展，洞悉市場需求。畢竟，機器人如果只有酷炫感，但缺乏落地商業化的應用場景，便只夠資格在電影中出現。

“只有行業在往上走，機器人才能往上走。所以，首先，研發公司需要對行業有一個深入的理解。”在張海波看來，研發機器人是一項復合型技術，探索如何通過所掌握的所有技術，“捏”出一個產品，最終真正解決某個行業的問題。

這是機器人從圖紙走入日常生活的關鍵。

張海波和創屹科技的故事，讓人們看到，機器人公司所做的事，遠沒有外界想象的那般“炫酷”，“機器人公司的發展核心，是在其行業能走多久，技術能將行業服務到什么程度，能給行業帶來什么樣的價值。”張海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