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經濟新聞 2023-04-15 22:40:37
◎這個在B站上化名達文西的人，曾是上市公司萬興科技的音頻資源供應部總監。他稱，去年底，在自己轉正前，公司要求其轉簽“顧問合同”，“自愿”簽萬興科技的離職合同。但截至目前，他并未收到“顧問費”以及高達190多個小時的加班費。15日晚，萬興科技向記者提供了一份“情況說明”，對前員工索要加班費網傳視頻進行了通報。
每經記者 王晶 每經編輯 董興生
近期，一名萬興科技前員工達文西（化名）在B站等社交媒體平臺連續發布其向公司維權的視頻，總播放量達70多萬。在他曬出遭遇強制加班的證據時，很多人同情他的遭遇，并支持他維權。他追拍質問該公司董事長吳太兵的視頻畫面，也引起廣泛傳播。
但“曝光”似乎并沒有起到好的作用，達文西在最新發布的一條視頻中聲稱，被公司高層主動約談，卻被要求刪除在社交平臺上發布的視頻。他拒絕后，“一個壯漢出現搶奪我的手機并試圖刪掉視頻。把我抱摔在地上，手指有出血，手臂有受傷，當街打人。”
圖片來源：APP截圖
這個在B站上化名達文西的人，曾是上市公司萬興科技（SZ300624，股價83.9元，市值109億元）的音頻資源供應部總監。他稱，去年底，在自己轉正前，公司要求其轉簽“顧問合同”，“自愿”簽萬興科技的離職合同。但截至目前，他并未收到“顧問費”以及高達190多個小時的加班費。他在社交平臺展示以及向記者出示了公司高管內部群聊要求周六加班的證據，還有長期加班至晚上10點以后的記錄。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于4月14日晚間通過微信聯系了萬興科技董秘辦相關人士，試圖核實并進一步了解情況，但始終沒有獲得回應。直到15日晚，萬興科技向記者提供了一份“情況說明”，對前員工索要加班費網傳視頻進行了說明。
達文西最早在B站發布并引起關注的，是他在今年3月的一天中午，前往萬興科技向董事長吳太兵討薪并拍下的視頻。
當達文西追問何時能得到加班費，并質問加班是否合法時，畫面中的吳太兵回應稱：“你去勞動仲裁，他會告訴你是不是合法，我不能告訴你。”同時，他否認周末要求員工加班，“我從來沒要求過”。達文西在視頻中曬出吳太兵在公司內部群聊中要求周六加班的對話，并配上“打臉”等動效。
這條標題為“文西冒風險整頓職場”的視頻發布后，截至目前，在B站上的播放量達37.1萬，評論1500余條。
或許是因為上述視頻引起關注。據達文西介紹，4月14日早上，萬興科技高層主動約他見面，由于是對方主動聯系，達文西以為追討數月的薪酬有希望得到解決。當天中午，達文西前往深圳南山軟件基地的一家咖啡館等著與萬興科技高管協商加班費的補償問題。
但落座后，對方首先要求一起拿出手機放到隔壁桌上，不要錄音。他沒有提及加班費，而是問：“你刪掉視頻多少錢，開個價。”達文西回應道：“我的加班費是多少，你們給我。”而對方提出要達文西先刪視頻，因此協商不成。但達文西沒想到，非但錢沒拿到，自己還挨了一頓打。
“我起身要走，剛走了幾步，一個一米八五的壯漢攔住了我，讓我交出手機刪視頻，我不給就搶，然后把我抱摔在地上，搶走了手機。”據達文西介紹，“我見過他，他是吳太兵的司機兼保鏢。”但對于該男子的身份，記者未能進一步核實。
當日下午，達文西拿著公安部門出具的（傷情）鑒定委托書到醫院檢查。談及傷情，他表示：“手指有出血，手臂有受傷，倒是不嚴重，但影響太惡劣，當街打人。”當日晚間，達文西再次前往公安部門等待處理結果。期間，對方曾試圖以“500元”和解，但被達文西拒絕。“打人成本很低。我現在想讓他解釋清楚，為什么保鏢能在我跟他們高管談崩了之后，掐著點出現？是誰告訴他我的地址？是誰指使他來的？”
達文西對記者表示，他在2022年6月22日入職萬興科技，據他介紹：“在職期間，幾乎天天加班，很少晚上10點前能下班，一個月就一兩回能6點下班，并且每周六必須來。我們所有干部都是這樣。”
達文西提供的部分加班記錄 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對于周六強制加班的說法，吳太兵在前述視頻中予以否認：“我從來沒要求過。”但達文西提供的一則截圖顯示，在名為“管理干部總群”的群聊中，微信名為“吳太兵”的人士于2022年11月26日在群里通知所有人稱：“再次提醒各位，周六我找人找不到的行為一定會記入管理干部的負面履職記錄。”
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隨后一名高層在群里表示：“在年度各項工作收官季，業務大沖刺關鍵期，請全體管理干部拿出應有的狀態。干部管理部門會通過動態干部發現機制，及時客觀做好各項履職管理。周六有特殊情況的請務必書面報備干部管理部門且抄送相關領導。”
達文西表示，“負面履職記錄就意味著你別想干了”。他還表示，自己的績效考核一直不錯，“有階段性的B但最終考核都是A”。即便如此，在轉正前的最后一天，公司還是讓其簽訂了顧問合同。在信任萬興科技的前提下，達文西“自愿”簽訂了離職合同，并轉“顧問”。
不過記者從達文西提供的一份組織績效結果公示來看，他在2022年第三季度的組織績效結果為B-。
圖片來源：達文西供圖
由于公司稱顧問合同需要蓋章，拿走了合同，令達文西沒想到的是，2022年12月23日，他看到公司郵件稱其已經離職。“公司沒蓋章（顧問合同），所以（新合同）不作數。”故此，達文西“被離職”。
對此，萬興科技在提供給記者的情況說明中回應稱，蔡某（即達文西）于2022年6月22日入職本公司，在三個月試用期到期前，因試用期業績嚴重不達標，蔡某向公司主動申請延長試用期至六個月。在試用期內，蔡某因工作過程存在多次嚴重違規情形，經其書面確認，公司給予其“公開批評”處分。2022年12月21日，經雙方協商一致，蔡某主動向公司提出書面辭職申請。在蔡某申請離職和工作交接的全過程，公司與蔡某均未出現任何分歧，且蔡某至今也未提請任何勞動仲裁或民事訴訟。
萬興科技還表示，2023年2月11日，蔡某開始向公司索要加班費。公司依法依規經營，友好協商解決糾紛，協商不成倡導通過法律途徑解決。然而，蔡某還不斷通過到公司靜坐、微信威脅、發布視頻等方式與公司反復糾纏，并要求公司與其簽訂顧問協議，公司對此表示嚴正拒絕。
但達文西提供的聊天記錄截圖顯示，早在2022年12月21日，他便已經簽署顧問合同，并向新高管匯報。這與萬興科技上述情況說明中的時間有所出入。但由于達文西手中沒有顧問合同，而未能進一步證實事件的真實性到底如何。記者也就此向萬興科技相關人士核實，但未獲回應。
圖片來源：達文西供圖
針對達文西所提的加班費，萬興科技回應稱，萬興科技成立20年來，嚴格守法，誠信經營，從未拖欠員工薪資。根據公司制度規定，員工因工作需要可提交加班申請，經公司批準通過后按勞動法規定支付加班費。經公司查核，蔡某在職期間未曾提交任何加班申請，因此公司無法向其支付加班費。
此外，萬興科技還表示，公司一直踐行“三勤六和”的村落式文化，“和文化”是公司持續發展的根基。“我們堅決反對通過任何不合法手段的維權行為，我們也絕不會通過任何暴力手段解決問題。但是我們關注到，個別公司在職員工因蔡某肆意網傳視頻受到較大的心理困擾與精神傷害，雙方在爭執過程中產生了肢體沖突，關于本次事件的具體情況，公安部門已介入調查，公司將積極配合并保持關注跟進。”
“個別公司在職員工”因蔡某維權受到了較大的心理困擾與精神傷害，竟使得其與達文西發生肢體沖突？這十分令人費解，但最終結果仍需等待公安部門的調查。
達文西還在繼續發布視頻講述他的遭遇，同時還準備提起勞動仲裁，他和公司的糾紛仍待有關部門裁定。
那么，萬興科技是怎樣的一家公司？
公開資料顯示，萬興科技定位為全球領先的新生代數字創意賦能者，主要從事視頻創意、繪圖創意、文檔創意、實用工具類軟件產品與服務的設計、研發、銷售和運營。公司所屬行業為軟件行業。
萬興科技近期業績持續增長。2022年財報顯示，公司去年實現營業收入11.80億元，凈利潤4125.52萬元，同比增長47.73%。該公司在今年第一季度實現營收3.55億元，同比增長35%；實現凈利潤2085.58萬元，同比增長686%。
圖片來源：萬興科技2023年一季報截圖
今年以來，借助AIGC的東風，萬興科技的股價漲幅高達185.76%，公司市值破百億。技術上，AI換臉、AI摳像、AI降噪、AI音頻重組等多項AI能力在產品上應用落地。
顯然，這是一家業績、股價以及行業賽道都在蒸蒸日上的公司。但記者在脈脈、知乎等社交平臺上看到，有一些人士反映這家公司的“加班文化”非常嚴重。
為了進一步了解萬興科技的加班情況，記者又聯系到一位在今年3月離職的萬興科技前“干部”人員。她表示，“離職最根本的原因是，萬興強烈要求干部早上9點加班到晚上10點，叫做‘奮斗者’，工作時長要去掉中午1.5小時午休和傍晚40分鐘的吃飯時間。周六還得去上班，但不叫加班叫‘學習’，干部不去學習意味著違反公司的規定。去年底，公司高層也開始反思，要求限定時長、規定時長的加班可能衍生形式主義的加班，為此，公司新研發一套管理方法，叫做‘三勤積分體系’，讓大家自主去加班。”
據她介紹，三勤積分體系是指勤學習、勤分享、勤實踐。“讓員工瘋狂去加班做項目，并寫PPT材料說明項目要怎么做，向上級匯報，進行項目審核等，這些都是拖時長的東西。”
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早在2021年，在深交所互動易平臺，就曾有投資者向萬興科技提問稱，看到網上一些信息說公司加班文化嚴重，而且有的加班是無意義的加班，“如果真的存在，個人覺得會嚴重制約公司吸引高端優秀人才，制約企業向更高層次發展，希望公司更注重效率和結果”。當時，萬興科技回應稱：“萬興明確反對無效加班的不良現象，同時我們也在思考，在激烈競爭的行業背景下，如何尋得更好的發展模式。”
隱性手段強制加班的行為是否長期可持續利于公司長遠發展，仍有待觀察，但這是否符合勞動法要求更令人關注。對此，北京云嘉律師事務所律師、中國政法大學知識產權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趙占領通過微信對記者表示，若有加班，可以依法要求用人單位支付加班費，而如果用人單位違反法律規定，強制要求員工加班，或者超出法定最長加班時限，勞動者可以向勞動監察部門舉報用人單位的違法行為。
北京市中聞（長沙）律師事務所律師劉凱也持有相同意見。他表示，用人單位安排員工加班，應當及時通知員工并經員工同意。如果員工不同意，用人單位原則上不能強制加班，除非符合法定情形或具有充分的合理性。用人單位違反法律、法規強迫勞動者延長工作時間的，勞動者有權拒絕。若由此發生勞動爭議，可以提請勞動爭議處理機構予以處理。
對于討薪被打，趙占領認為，首先要看是否有相關證據，如有相關證據，該員工可以報警；至于是否涉嫌刑事犯罪，主要看該員工是被打成輕傷，如果沒有達到法律意義上的輕傷程度，則單位的行為不構成犯罪，但可能違反《治安管理處罰法》。
劉凱則強調，如果用人單位存在毆打、非法搶奪手機行為的，可以要求相關職能部門根據《勞動合同法》第八十八條規定，依法給予行政處罰，構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給勞動者造成損害的，應當承擔賠償責任。
封面圖片來源：視覺中國-VCG211162068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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