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多氟多董事長李世江：良性的利潤分配是產業鏈各企業都有錢賺

每經記者 胥帥    每經編輯 文多    

多氟多董事長李世江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張建 攝

新能源車的產業鏈條，有很多地方會用到鋰，比如電解液所需要的六氟磷酸鋰。A股上市企業多氟多（SZ002407，股價19.48元，市值209億元）則是這一領域的龍頭。

多氟多的董事長李世江，頗具傳奇色彩。他是一位有著濃厚家國情懷的退役軍人，盡管已年過七旬，但提及國家、民族、貿易摩擦，仍然激動不已。

近日，在于宜賓舉行的2023世界動力電池大會期間，李世江接受了《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采訪，他談起了“新能源體系的未來”、“產業鏈利潤分配”、“固態電池進展”等備受關注的話題。

李世江表示，市場競爭程度的一個評判要點是價格機制是否形成。各個企業都相對有錢賺，并且騰出更大精力支持企業發展，這一種利潤分配是良性狀態。

但對于當下行業情況，他看到，“目前‘貧’、‘富’不均，有些（企業）拿走太多利潤，有些利潤被壓縮，有的苦苦掙扎”。

“不能（制造）人為的‘搶人’行為，要讓它均勻，少一些波動。”李世江認為，對于周期特別強的產品，企業家的責任是撫平市場的波動，讓產業健康發展，在周期中有所作為。

李世江的“化學元素周期表”

交談中，李世江說話總是井井有條，不緊不慢。當你和他交流多氟多的產品時，他更愿意從元素周期表那樣的本源和你談起。

“新能源產業是一個體系，這個體系其實是一代材料、一代裝備、一代產業，材料是對整個新能源體系起著基礎和支撐的作用。元素周期表右上角的氟，是能量密度非常高的一個元素。元素周期表還有個鋰，最活潑的金屬元素，把氟和鋰結合起來，就是這個產品。”李世江緩緩地說道，六氟磷酸鋰一直在迭代，最終結果是六氟磷酸鋰的投資從原來的1萬噸投資10億元，后來降到6億元，現在降到2億元。

他繼續表示，鋰的上面是氫，用作燃料電池。鋰的下面是鈉，用作鈉離子電池，它需要六氟磷酸鈉。元素周期表左上角的三個高能元素，在氟的作用下，整個世界的新能源體系就此形成，“以化學元素周期表為基礎，形成了多氟多的新能源體系。新能源牽引新材料，新材料又支撐新能源，這是多氟多的新能源發展思路。”

在此基礎上，李世江格外強調，要把能源體系放在智能制造體系的基礎上，現在智能制造數字化發展很快，能源需要社會大體系，“需要各個產業各個行業共同協作，也需要整個社會高度重視，才能形成新能源發展的良好態勢。”

李世江做了一個類比，石器時代的結束不是因為沒石器，石油時代的結束也不是因為沒石油。這個社會前進的最根本的東西是人類對社會的理解過程。

那么現在，“（現在）極端氣候增多，人類適應不了這種變化，于是集體覺醒，意識到問題嚴重性。有人說，如果這個世紀不重視節能減排，不重視新能源，將是人類最后一個時期。”李世江說，新能源產業的發展壯大是基于人類的共識，是因為二氧化碳的排放已經影響到了地球。新能源革命需要推動者，而多氟多認識到了社會發展的這一趨勢。

圖片來源：每日經濟新聞 資料圖

固態電池還有問題沒有解決

講完宏大的新能源敘事話題之后，李世江又說回新能源產業鏈的技術演進，比如固態電池。2023世界動力電池大會上，LG新能源副總裁孫權男表示，LG新能源持續投入研發基于液態電解質的鋰硫電池和鋰金屬電池，以攻克當前鋰離子電池的能量密度限制；開發高度穩定的不含液態電解質的全固態電池，以克服電池安全難題。更值得注意的是，公司仍然在致力于被業內認為不過是“中間過渡路線”的半固態電池的商業化。

李世江認為，能量密度更加緊密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方向和目的。但他認為目前固態電池的發展還有很多問題沒有完全解決，“固態電池電解質我們也在研究。”

從液態電池到半固態電池再到全固態電池，這是發展趨勢，李世江提到當中有非常多的中間產品產生，無論是哪一種，它們都對推動電池的進步起到作用。

但是，他強調，新能源產業的終極目標有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安全性能更好，能量密度更高，整個電池體系更加健康。另一方面是能源體系的研究，研究氫燃料等終極能源。

“氫燃料電池產業化還有很長的路徑，鋰離子電池現在擔任了一個主角。”他說，但是鋰的資源支撐力度不夠，上游鋰礦資源我國還需要進口，此時就考慮鈉離子電池。這三種電池都需要氟，氫燃料電池需要氟，鋰離子電池需要六氟磷酸鋰，鈉離子電池需要六氟磷酸鈉，“將來在儲能領域，鈉離子電池大有可為。”

李世江又回到新能源產業鏈的元素周期表，繼續說著氫、鋰、鈉……最后他頗有感慨地補充道：“門捷列夫這個人很不簡單。”

當然任何體系的宏大命題都需要企業用真金白銀的研發投入支撐。對于研發投入這一塊，李世江還是坦言了公司自身不足之處：“目前我們投入屬于中等偏上，下一步我們要加大。”

從多氟多2022年年報看，研發投入占營業收入比例4.05%，同比2021年的4.39%有略微下降。但從研發投入金額來看是有增長，2021年研發投入為3.4億元，2022年研發投入為5億元。

企業的研發投入是為了創新，創新就無法脫離產權保護。前段時間，李世江的同行——天賜材料（SZ002709，股價40.17元，市值773億元）董事長徐金富，在公開場合指責行業內的侵權亂象。“企業面臨最大的一個問題就是‘偷’。”在談到企業面臨的知識產權侵犯時，徐金富還拋出魯迅作品中涉及的一些典故，比如“竊書”（竊書不能算偷）、“阿Q與趙太爺”等。

對此，李世江的看法是，“技術創新在推動社會前進，技術創新必須有自主知識產權。在這個過程當中會有一些矛盾，但那不是問題。最終推動社會的進步是社會協同創新，我們愿意在協同創新方面和大家溝通，有些東西是要開放的，有些東西當然要尊重知識產權，要保護。兩方面結合起來，才能推動這個社會的進步。”

要讓產業鏈“少些波動”

從全球動力電池的裝機量看，強者恒強的格局明顯。單從市場份額這個維度來看，中國電池巨頭占據了全球動力電池的半壁江山，韓國電池三巨頭為23.4%。那么，強者恒強的電池格局是否合理呢？

“我們要尊重市場競爭。”李世江表示，但市場經濟也不能放任不管。

一方面，目前新能源產業鏈的競爭不僅是正常的，也是所提倡的，它推動了社會進步。他認為，對那些在競爭中能脫穎而出、做大做強的人，值得肯定。

另一方面，也應該為競爭失敗的企業提供土壤，“歡迎他們能夠東山再起……我不贊成現在的‘內卷’啊，產能過剩。目前還沒有到那個階段。”

他認為市場競爭程度的一個評判要點是價格機制形成，而“目前價格形成機制并不完善”。

各個企業都相對有錢賺，并且騰出更大精力支持企業、社會發展，這是一種利潤分配的良性狀態。但他看到，“目前‘貧’、‘富’不均，有些企業拿走太多利潤，有些利潤被壓縮，有的苦苦掙扎”。對此，李世江表示：“不能人為地（制造）‘搶人’行為，要讓它均勻，少一些波動，使社會發展。”

然而價格的波動總是存在，相比碳酸鋰，多氟多的六氟磷酸鋰價格波動周期短，幅度大。2021年1月國內六氟磷酸鋰市場價均價水平11萬元/噸，到了12月底的時候已經漲至55萬元/噸，年度漲幅達到400%左右；到今年3月初，國內六氟磷酸鋰市場均價到達約60萬/噸的最高點，與不足7萬元/噸的價格相比，漲幅已超700%。今年六氟磷酸鋰價格下跌，均價一度跌破30萬元/噸。

但李世江有一個判斷：“我們分析，六氟磷酸鋰價格將來不會再像過去那樣，高的時候很高，低的時候很低。我上次在講企業家的責任時，提到企業家的責任是撫平市場的波動，讓產業健康發展，我們有這種想法，也有決心。”

這種實際做法就是不同產業鏈環節的互相“讓利”，李世江解釋道：“別人賺我的錢時，給我投資。我賺別人錢時，我給別人投資。我們做了這個工作，所以和很多下游企業建立了很好的合作關系。”

最近一段時間，歐盟、美國等要建立本土新能源產業鏈，為適應海外要求，中國本土企業也在積極出海。

李世江對此的態度較為冷靜。首先，他認為這說明無論是光伏還是新能源車，中國都為全球作出巨大貢獻，這也體現中國制造業的競爭優勢。一些發達國家無非是限制產品，要求中國企業到當地辦廠，“全球化的歷史趨勢是大家互相配合，這是不可改變的。”

同時，他認為中國人最根本是挺直腰桿，把自己做得更加強大，“某些時候可以追求（海外建廠），但是一定不要把它當成歷史的潮流，覺得一定要到國外辦。我覺得那是一種被動的合作認識。”

最后，李世江表達出一種自己態度，盡管現在不少電池企業“出海”。但對于牽涉核心技術核心利益的廠，他仍然保有一種有所為有所不為的觀念：“凡是打壓我們國家的，我不會去，但是不打壓的友好國家，我要去。”

多氟多董事長李世江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張建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