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經濟新聞 2023-09-01 17:00:34
近期，《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走進浙江麗水，近距離感受山城經濟的活力，深入探尋普惠金融助力鄉村振興的“麗水模式”。
每經記者 李玉雯 每經編輯 張益銘
地處浙西南腹地，有著“九山半水半分田”地理特征的麗水，是浙江省陸域面積最大的地級市，因全市超過80%的森林覆蓋率而享有“浙江綠谷”之譽。青山林地，是麗水人寶貴的生態財富，卻也曾一度桎梏著麗水發展。
2006年，麗水以林權抵押貸款作為破冰之舉，在這片山水環抱的沃土上啟動農村金融改革，多年來創新推出一個個金融改革亮點。去年9月，麗水市正式獲批普惠金融改革“國字號”試點，成為普惠金融服務鄉村振興改革試驗區。這讓麗水進一步打開了山門，蹚出共同富裕新路徑。
麗水市副市長藍伶俐接受《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采訪時表示，試驗區獲批以來，麗水市加大創新攻堅力度，改革重點任務取得了系列破題性成效。例如，麗水市結合獲批的全國首個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機制試點，在全國率先推出以“生態抵質押貸”“生態信用貸”“取水貸”“不動產+生態價值”“開發性金融”等為代表的金融支持生態產品價值實現機制創新模式；結合獲批的全國林業碳匯試點，創新推出“浙麗林業碳匯貸”，打通林業碳匯價值實現、林業碳匯收儲開發融資的金融通道；結合麗水域外小超市、小賓館主體多的實際，創新開發了“兩小”創業通平臺，探索數字普惠金融助力創業增收新路徑等。
諸多成果無不折射出這座生態大市正在經歷的精彩蝶變。近期，《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走進浙江麗水，近距離感受山城經濟的活力，深入探尋普惠金融助力鄉村振興的“麗水模式”。
盛夏時節，身處慶元縣百山祖國家森林公園，滿目翠綠，清涼怡人。百山祖，又稱萬里林，屬武夷山系洞宮山脈，主峰霧林山海拔1856.7米，被譽為“百山之祖”，是浙江省第二高峰。作為國家AAAA級旅游景區、國家級自然保護區，這里動植物資源極為豐富，是孑遺植物百山祖冷杉的全球唯一分布區。
慶元縣百山祖國家森林公園 每經記者 李玉雯 攝
從綠水青山到金山銀山，金融如何介入并支持生態產品價值實現？
記者從當地的慶元農商銀行了解到，為推動百山祖國家公園生態建設，助力共同富裕，該行創新推出了普惠金融創新產品“林地地役權收益質押貸款”，林農以其未來一定年限的林地地役權補償收益就可以申請質押貸款。目前，慶元農商銀行已向百山祖國家公園慶元片區范圍內74戶林農發放“林地地役權收益質押貸款”1009余萬元。
而這一創新背后的推動力在于，麗水林權抵押貸款制度體系的日趨完善。
素有“浙南林海”之稱的麗水，80%的森林覆蓋率造就了其70%的農業人口占比，而由于農戶對林地不具備完整的所有權和擔保物權，因此以往麗水的農民只能“望山興嘆”，農業發展和農民增收都受到嚴重制約。為了破解這一難題，麗水早在2006年便開始了林權抵押貸款的探索，并于次年落地了首筆貸款。
中國人民銀行麗水市分行調查統計科副科長殷斯霞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麗水在林權的確權、交易、處置、收儲擔保等方面都建立了較為完善的配套機制，整體走在全國前列，相關金融產品也隨著林權制度改革而不斷迭代升級。例如，最初瞄準林權的貸款有林權抵押貸款、小額循環貸款、擔保貸款等，林權“三權分置”改革后，相應產品體系中又創新增加了林地流轉經營權抵押貸款、公益林補償收益權質押貸款等。
“百山祖國家公園創建后，其覆蓋了龍泉、慶元、景寧三個縣市，我們在這三個地區都推出了林地地役權收益質押貸款。隨著林權制度改革深化，我們會圍繞特定權益來不斷完善產品體系。”殷斯霞說道。
如今，在碳達峰、碳中和背景下，麗水聚焦林業碳匯金融，創新推出了“浙麗林業碳匯貸”，打通了林業碳匯價值實現、林業碳匯收儲開發融資的金融通道。
6月底，中國銀行麗水市分行以市級兩山合作社（市林建公司）收儲持有的林業碳匯收益權為質押，向其發放“浙麗林業碳匯貸”300萬元，用于滿足開發收儲林業碳匯所需的費用支出和預付款資金需求。隨后，7月初，中國銀行麗水市分行向遂昌縣北界鎮強村公司發放“浙麗林業碳匯貸”9.45萬元，質押物為其向市級兩山合作社提供的用于合作開發的林地資源對應的林業碳匯收益權。
殷斯霞對記者表示，“浙麗林業碳匯貸”的亮點在于，依托兩山合作社創新建立了林業碳匯收儲開發機制，同時按照全省統一部署，開發上線了浙江（麗水）林業碳匯交易平臺，未來該平臺也將承接全省乃至整個華東地區的碳匯交易。
來到慶元香菇小鎮，濃郁的菇香撲面而來，不少店面前都堆滿了小山一般高的干香菇，女工們正麻利地進行香菇剪腳、挑選、分裝。
“整個香菇市場現在有370多家商戶，這其中有些商戶是長期在全國各地跑購銷。從木屑加工、菌種培育，到香菇運輸、烘干剪腳、包裝銷售等，這條長長的產業鏈上大概有30個工種要靠這樣一朵小小的香菇來吃飯。”華夏菇品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夏富根說道。
慶元香菇市場 每經記者 李玉雯 攝
夏富根從事香菇行業已有30多年，經歷了慶元香菇市場由老到新，再到如今香菇小鎮的演變。“1992年初老香菇市場開業時我是第一個報名的商戶，后來生意做大起來就成立了現在的公司，貨品銷往全國各大農貿市場、超市等。”
公司的成長壯大自然離不開金融的鼎力相助，夏富根回憶起與慶元農商銀行的最早合作便是追溯到1992年，即香菇市場剛開業時，“當時農商行貸給了我大約50萬，之后隨著公司發展，現在給我的貸款金額至少有上千萬。我們還有倉單質押的合作，貨在農商行是全部可以換成錢的。”
他進一步解釋道，“前幾年大家資金不足，慶元農商銀行推出的倉單質押為我們解決了資金難題。比如我們拿100萬自有資金去買了香菇，然后香菇放在冷庫做倉單質押，農商行可以按照貨物價值的6折貸給我們60萬元，我們用這60萬再去買貨回來，再次做倉單質押，又能貸36萬，相當于100萬可做成196萬的生意，我們的資金放大了將近一倍。”
記者了解到，為推動食用菌特色產業鏈的發展，慶元縣人民銀行協同慶元農商銀行等各大金融機構構建“全產業鏈金融”，解決多方面融資需求。目前，慶元農商銀行已為1016名菇農、286名菇商、3個香菇基地、22家香菇企業、3家食用菌農業龍頭企業完成授信，食用菌全產業鏈貸款余額13.7億元，各大企業的融資難問題得到解決，菇企發展更有保障。
值得一提的是，去年11月，“浙江慶元林-菇共育系統”被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正式認定為“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這也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以食用菌為主的農業文化遺產。
“慶元作為人工香菇栽培發源地，林-菇共育系統被聯合國認定為全球重要農業文化遺產后，名聲在外，更加帶動了慶元香菇價值的提升，國外市場也是供不應求。”夏富根對記者表示。
如今，慶元香菇年產近10萬噸，“慶元香菇”品牌價值接近50億元，連續8年蟬聯中國食用菌第一品牌，每一刻鐘就有20萬朵香菇銷往世界各地，為農民撐起了共富“小金傘”。
2020年6月，此前在貴州從事了十幾年食用菌生意的葉林森，借助招商引資的契機，帶著多年積累的經驗與技術回到了龍泉市竹垟鄉金田村，創辦了龍泉市竹垟鄉森旺菇業有限公司。
龍泉市竹垟鄉森旺菇業有限公司 每經記者 李玉雯 攝
“在貴州做了12年（生意），我從來沒貸過款，回來辦這個廠時才第一次貸款。當時龍泉農商銀行給我貸了200萬作為啟動資金。今年我們投資新建了廠房，同時生產也需要資金，一時間出現了資金缺口，銀行又及時給我們發放了貸款。”葉林森說道。
龍泉農商銀行八都支行竹垟分理處負責人吳文濤解釋道，森旺菇業剛成立時，該行向葉林森個人發放了200萬元鄉賢貸，用于森旺菇業初期發展，隨著企業逐步走上正軌，當初這筆貸款已經償還完畢。今年初，森旺菇業為了擴大生產規模而新建廠房，該行又向其發放了200萬元小微企業貸款。
記者了解到，“鄉賢貸”是龍泉農商銀行于2019年推出的信貸產品，目標客戶為所在街道或鄉鎮內品行好、有聲望、有影響、有能力、熱衷公益事業、熱心推動家鄉經濟社會發展、對家鄉有較大貢獻的本地龍泉人、在外龍泉人、新龍泉人、各鄉鎮（街道）鄉賢聯誼會理事會會員等，貸款額度最高可達300萬元，利率根據客戶實際情況，為年化3.9%至5.35%。
在“鄉賢貸”的引路下，森旺菇業成為浙江省首家液體接種菌棒加工基地，也是浙江省首家規模最大、自動化程度最高、技術最先進的袋栽黑木耳短棒工廠化生產及集約化養菌示范基地，當前已實現年加工菌棒800萬棒以上，年產值可達2000多萬元，切實促進竹垟食用菌產業轉型升級。
隨著森旺菇業的入駐，周邊100多名村民就業的問題得以解決，同時企業帶動鄉鄰增收致富的效應也愈發顯著。2021年9月，森旺菇業與金田村低收入農戶合力建成“企業+低收入農戶”黑木耳共富基地，帶動了首批19戶低收入農戶連本收益35萬余元。
具體而言，龍泉農商銀行可為金田村低收入農戶提供低息貸款，農戶再以每戶1萬元的資金入股森旺菇業，每年可獲得保底收入1.1萬元，竹垟畬族鄉人民政府再向農戶提供貸款利息補貼以及菜單式扶貧6000元/戶。
吳文濤介紹道，參與入股的農戶需滿足的條件是金田村的低收入農戶。“今年有25戶低收入農戶參與，因為收益較好，慢慢參與的人也越來越多。”
因劍得名，憑瓷生輝，號稱“劍瓷之都”的龍泉，是麗水市唯一的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當地有著數量龐大的劍瓷行業從業者。據悉，龍泉現有劍瓷經營主體5000余家，其中規上企業9家，限上企業18家，劍瓷從業人員2萬余人。
受愛好青瓷收藏的父親影響，浙江省工藝美術大師王軍港從小就對青瓷著迷，13歲便開始學習青瓷創作。2008年，王軍港創作制作了大型青瓷編鐘樂器共128件，音端賴間階精準，音色優美動聽，被譽為“當代工美奇跡、民間國寶”，該套青瓷編鐘于次年在杭州被收藏界以1300萬高價拍賣收藏。
目前，王軍港負責的龍泉市雙漁文化創意有限公司主要從事古瓷研究制作，在當地金融力量陪伴下，穩扎穩打地探索創新。
龍泉市雙漁文化創意有限公司 每經記者 李玉雯 攝
“瓷器的制作周期很漫長，做一個至少要20來天，而且還存在成品率的問題。因此，我們開發一款產品通常都需要備好2000~5000份的庫存量，這樣客戶來挑選時能隨時提貨帶走，而大量庫存也導致我們對于資金的需求量較大。”王軍港對記者表示。
為了助力地方特色產業發展，龍泉農商銀行在眾多金融機構中率先推出了“劍瓷貸”，受益于此，王軍港的公司在近兩年加快了發展步伐。2021年，王軍港計劃買廠房以擴大經營規模，彼時存在550萬元資金缺口，龍泉農商銀行獲悉這一情況后，及時為他辦理了貸款，解決了其后顧之憂。
同樣位于龍泉市工業園區的沈廣隆劍鋪，是當地唯一一家“子承父業”一脈相承的中華老字號寶劍生產企業，并以“天下第一劍”聞名于海內外。17歲時便跟隨父輩學藝的沈州，目前是沈廣隆劍鋪第五代掌門。在他的帶領下，劍鋪在保持自身特色的基礎上，繼承傳統的工藝，博采眾長，不斷推出新產品。
沈廣隆劍鋪 每經記者 李玉雯 攝
而在產品的銷售和市場方面，近年來，電商直播成為了沈廣隆劍鋪盈利的新渠道。“剛開始直播時，我們24小時不停播，測試哪個時間段流量好。”沈州介紹道，如今沈廣隆劍鋪有12個直播室，電商銷售額日均在二十萬左右，線上業務規模占比已經達到了70%以上。
沈州對記者表示，自從嘗試電商直播且銷售額增長起來后，因為電商擔保交易資金回籠較慢，而且日常需要備貨充足，所以對資金的需求會比以前更大。在這種情況下，“劍瓷貸”利率較低、放款及時、隨借隨還等優勢凸顯。“從企業角度來看，對于銀行服務的需求無非就是希望手續不要太繁雜，利率低一點，還款方式簡單些。”
據了解，沈廣隆劍鋪于2019年3月從龍泉農商銀行獲得信貸資金300萬元以滿足鑄劍生產需求，到目前已累計從該行獲得貸款1400萬元。
麗水的普惠金融之風不僅吹拂著當地的角角落落，也為眾多在外的麗水創業者帶來暖意。
小超市、小賓館，一直是麗水山區群眾外出創業的熱點項目，并成長為浙江“地瓜經濟”的組成部分。然而，近年來超市、賓館行業競爭日趨激烈，“兩小”商戶面臨著缺乏抵押物、融資困難等問題，因而遭遇資金“瓶頸”。
為了破解域外“兩小”融資難、融資貴的問題，中國人民銀行麗水市分行在全省首創開發了“‘兩小’創業通”應用。平臺應用數字化技術打破金融服務地域限制、精準收集信息、助力降本減負、提供專屬服務，切實為域外“兩小”紓困解難。
記者了解到，基于“兩小”創業通平臺可實現多方共贏。從商戶角度而言，平臺可將回流資金等金融信息加工成商戶經營狀況信息，推送至商戶指定銀行機構，使商戶獲得更高額度和更低利率的貸款，同時與第三方支付機構合作，降低收單手續費。商戶也可在平臺自主選擇合作銀行機構，打破信息不對稱現狀。從政府角度而言，平臺可將政府的扶持政策精準推送至商戶，為政府的“兩小”產業決策提供準確信息。從銀行角度而言，在精準拓展域外“兩小”客戶的同時，也可實現降低經營成本，有效控制風險。
據悉，“兩小”創業通自去年4月7日上線以來，截止2023年8月15日，已服務域外“兩小”商戶超20000戶，遍布全國31個省市，入駐銀行10家，實際使用貸款26.48億元，實現在麗結算資金130.28億元，為麗水經濟發展提供了可觀的資金來源。
每一筆銀行貸款、每一次金融創新、每一項破題之策的背后，皆是麗水普惠金融服務鄉村振興改革久久為功的修煉。
記者了解到，麗水普惠金改，重點聚焦在生態和產業振興等領域。試驗區獲批后，麗水市緊鑼密鼓制定出臺了十大標志性改革任務，分別是：助推生態產品價值實現的“生態產品抵質押標準”、助推環保行為正向激勵的“生態信用貸”、助推碳中和先行區建設的“浙麗林業碳匯貸”、助推政府性融資擔保市域共享的“麗享擔”、助推麗水人外出創業的“兩小”平臺、助推強村富民的“政銀保共富體系”、助推涉農產業主體培育的“新農人增信計劃”、助推城鄉金融服務差距縮小的“鄉村振興金融服務站”、助推華僑要素回流的“個人僑匯結匯便利化試點”、助推農村金融可持續發展的“普惠金融健康評估體系”。
值得一提的是，在金改推進過程中，為了確保組織和執行到位，機制保障是關鍵。麗水市副市長藍伶俐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麗水市重點建立了三大機制來助推普惠金融服務鄉村振興。
一是組織領導機制。麗水市委市政府成立了以市委書記、市長為雙組長的普惠金改試驗區工作領導小組和工作專班，研究謀劃了十大標志性改革任務和年度工作要點。同時，各縣（市、區）結合成立工作領導小組和行動方案，形成市縣兩級聯動機制，形成金改工作合力。
二是考核激勵機制。制定普惠金改試驗區考評辦法和考核指標量化分解表，將普惠金改工作納入到市委市政府對各縣（市、區）政府、各金融機構的年度綜合考評，發揮好考核指揮棒作用；對普惠金改試驗區工作表現突出的集體和個人通報表彰，對創新成效突出的金融機構給予“麗水市工人先鋒號”等榮譽，激發各部門、機構、集體、個人爭當金融改革主人翁意識。
三是調研培優機制。推進與中國普惠金融研究院等智庫機構建立調查研究合作機制，通過調查研究，為解決普惠金融工作的難點堵點提供智力支持；通過研究評估，為普惠金改試驗區工作推進建立糾偏機制；培育一批優秀典型、可復制推廣的案例。
藍伶俐表示，下階段，麗水市將聚焦標志性改革任務，加大組織實施力度，實現各項標志性改革任務取得創新性突破，努力實現“首戰要首勝、改革要有感”的工作目標，爭取形成更多普惠金改的“麗水經驗”。
封面圖片來源：視覺中國-VCG211377512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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