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股中藥企業2023年業績報喜背后：銷售費用下不來、研發費用上不去 創新為何那么難？

每經記者 林姿辰    每經編輯 董興生    

截至4月末，Wind中藥板塊72家上市企業的2023年年報悉數亮相。

從營收和凈利潤的同比變化來看，超過一半的中藥企業實現營業收入、歸母凈利潤“雙增”。一方面，頭部企業的發揮持續穩定，白云山、云南白藥、華潤三九、同仁堂、以嶺藥業、片仔癀的全年收入均突破100億元；另一方面，天士力、太龍藥業、ST康美等多家企業走出虧損泥潭，實現業績逆轉。

5月7日，中國未來研究會傳統中醫藥傳承創新發展分會會長、中國中醫藥研究促進會青年醫師分會秘書長韓玉峰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在后疫情時代，人們對自身健康的關注度顯著提升，但西藥在疾病預防和干預方面相對薄弱，很多中醫藥企業抓住機遇加大宣傳、推廣，從而實現了業績普漲。

不過，在中藥行業，研發投入低、銷售費用高的現象仍然普遍存在。數據顯示，2023年，72家上市企業中，近六成企業銷售費用同比增長，多家擴張激進的公司市值不足100億元；超六成企業研發投入比低于平均水平，超四成企業的研發費用出現同比下滑，云南白藥、白云山等頭部企業同樣位列其中。

超半數企業營收凈利雙增，天士力等上演業績“過山車”

Wind數據顯示，截至2023年12月29日，A股三大指數（上證指數、深證成指、創業板指）年內分別下跌3.70%、13.54%、19.41%，醫藥指數年內下跌4.47%，而中藥指數年內上漲1.57%，在利好政策和業績催化之下一路跑贏。

具體來看，2023年，超六成（47家）中藥上市公司的業績實現正增長，實現營業收入、歸母凈利潤雙增的公司占比超過50%。其中，以上海凱寶、隴神戎發、ST春天為代表的小市值企業通過營銷改革、品牌建設或降本增效，表現出良好的收入增長勢頭，與OTC（非處方藥）龍頭華潤三九一同實現了超過30%的收入同比增長；天士力、太龍藥業、珍寶島等6家企業的歸母凈利潤增幅達三位數，其中，天士力歸母凈利潤同比增幅最高，達505.34%。

數據來源:Wind 每經記者整理

但據《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統計，天士力、太龍藥業、珍寶島、廣譽遠、益佰制藥、ST康美在2022年的業績變動率分別為-110.87%、-1303.26%、-44.18%、-341.25%、-274.94%、-133.96%，這些企業的“爆發力”是否可持續，還有不小的疑問。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頭部企業陣容日趨穩固。2023年，白云山、云南白藥、華潤三九、同仁堂、以嶺藥業、片仔癀的營業收入均突破百億元，白云山以755.15億元的營收位列72家中藥企業之首，甩開第二名云南白藥364.04億元。

數據來源:Wind 每經記者整理

此外，2023年，云南白藥、白云山、華潤三九、濟川藥業、片仔癀的歸母凈利潤均超過20億元，同仁堂、吉林敖東、以嶺藥業、東阿阿膠、葵花藥業、天士力、康弘藥業的歸母凈利潤則超過10億元水準。

但業績只是投資者的評判標準之一。截至4月30日收盤，片仔癀和云南白藥的市值分別為1431.31億元和1021.49億元，是A股僅有的兩家市值過千億元的中藥企業。2023年，兩家企業的股價降幅分別為15.74%和7.13%。而去年股價上漲20.93%、市值接近850億元的同仁堂，市值一度被華潤三九反超，短暫跌出市值TOP3。

5月6日，中國醫藥健康發展促進專家委員會主任委員申勇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龍頭企業股價下降背后很可能伴隨著經營層面的變動。例如，近年來云南白藥的核心產品增長放緩、新品增長乏力，聚焦主業的方向仍不夠清晰；片仔癀的大健康產品因多次抽檢不合格被點名通報，口碑有所下滑，頻繁的人事變動和激烈的市場競爭也讓投資者感到不安。另外，游資炒作也是上市公司股價大漲大跌的原因之一。

近六成企業銷售費用增長，片仔癀原董事長落馬

隨著銷售收入上漲，中藥企業的銷售費用也水漲船高。

Wind數據顯示，72家中藥上市企業中，2023年銷售費用超過10億元的企業共有24家，超過40億元的企業有4家，分別為華潤三九、白云山、云南白藥、濟川藥業，其中華潤三九銷售費用接近70億元，同比增長率為37.21%，在總營收中占比為28.16%。

數據來源:Wind 每經記者整理

盡管銷售費用與營收規模相關，但擴張并非只是頭部企業的選擇。2023年，近六成（42家）企業銷售費用同比增長，銷售費用增長超過40%的共有5家，分別是隴神戎發、片仔癀、ST百靈、佛慈制藥和上海凱寶。其中，隴神戎發的銷售費同比用增長高達454.01%。而除片仔癀外，其余4家企業的市值均未達到100億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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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ST春天、*ST龍津的銷售費用在收入中占比高達79.97%和74.73%。其中，前者已連續虧損4年，但今年卻計劃繼續將酒水板塊業務作為重點經營的業務板塊，力爭在營收業績方面取得突破性飛躍、產生盈利。

這與業內普遍的“大單品+大健康”戰略緊密相關。以“模范生”云南白藥為例，公司有藥品、健康品、中藥資源、云南省醫藥公司四大事業群，除了隸屬藥品事業群的云南白藥系列（如云南白藥氣霧劑、云南白藥膏、云南白藥創可貼等），健康品事業群中的牙膏品類是公司的大單品，對應子公司在2023年凈利潤為20.22億元，對上市公司2023年凈利潤的貢獻接近50%。

為了推廣藥品，公司需要將營銷網絡覆蓋全國各省、區、縣、鄉鎮的醫療機構和零售藥店；而在健康品方面，公司培育了具有覆蓋到終端的、布局完善的全國性大健康產品銷售團隊，2023年的銷售費用高達49.92億元。

再如片仔癀，公司在2023年持續鞏固和深化片仔癀核心地位，聚力打造片仔癀系列藥品、化妝品和保健品的爆款產品，公司年內銷售費用為7.83億元，同比增長61.95%。

但作為醫藥反腐的“危險指標”，銷售費用畸高可能代表著公司并不健康。2023年7月24日，片仔癀發布公告稱董事長林緯奇因工作調整，向董事會辭去董事長、董事及董事會下屬專門委員會委員等職務；8月22日，漳州市紀委監委對片仔癀原黨委書記、董事長劉建順嚴重違紀違法問題進行立案審查調查。

申勇表示，中藥企業銷售費用增加，是合規要求嚴格、管理日趨精細、人力成本提高、市場競爭激烈共同導致的必然結果。至于銷售費用是否“畸高”，韓玉峰則認為，應該分析其具體構成，“未來無論是中藥還是西藥企業，只有以推動醫療診療學術發展為目標，才會走得更長遠”。

中藥創新藥審批速度加快，云南白藥等研發投入不足1%

根據國內藥品注冊分類，中藥包括中藥創新藥、中藥改良型新藥、古代經典名方中藥復方制劑和同名同方藥4類。隨著《國家藥監局關于促進中藥傳承創新發展的實施意見》等利好政策的出臺，中藥行業的創新熱度持續走高，成果也日益豐碩。

國投證券研報顯示，2021年以來，CDE（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藥品審評中心）對中藥創新藥的注冊審批速度明顯加快。根據統計，2021年—2023年累計有26個中藥創新藥獲批上市。與此同時，中藥企業的新藥申報數量逐步增加，2023年中藥新藥臨床申報（IND）達到67項，上市申報（NDA）達到24項，有望于2024年集中兌現。

在72家中藥企業中，天士力是創新研發的典型代表。年報顯示，公司2023年的研發投入達到13.15億元，同比增長29.49%；研發費用為9.17億元，同比增長8.51%。目前，公司擁有涵蓋98款在研產品的研發管線，包含41款1類創新藥，36款處于臨床試驗階段，26款正在臨床II、III期階段。

另外，以嶺藥業、白云山2023年的研發費用分別為8.53億元、7.82億元，前者在年報中披露了11個在研中藥項目，白云山披露了154個在研項目，主要領域包括新藥開發、仿制藥一致性評價、產品二次開發和食品、保健食品開發等方面。

但記者注意到，以嶺藥業和白云山2023年的研發費用同比分別減少了17.33%和4.55%，而在更多企業中，研發投入低的問題依舊存在。

數據顯示，72家中藥上市企業的研發投入比中位數僅為4.06%。66.67%（48家）的企業研發投入比低于平均水平，其中包括多家頭部企業，如云南白藥、白云山、同仁堂、葵花藥業、片仔癀、華潤三九、吉林敖東和東阿阿膠。

另外，超六成（45家）企業的研發費用不足1億元，超4成（31家）企業的研發費用出現同比下滑，云南白藥、白云山、濟川藥業、以嶺藥業等頭部企業同樣位列其中。

數據來源:Wind 每經記者整理

申勇認為，由于公眾認可、醫保門檻、學術推廣能力等諸多因素的限制，中藥創新藥的回報空間沒有西藥那么廣闊，可能也是企業研發投入較低的原因之一。

韓玉峰則表示，中醫藥發展了幾千年，豐富的人用經驗已經足以佐證藥物的臨床療效，但其最終效果仍取決于醫療辯證水平高低，所以中藥的創新方向很重要，回報空間也與研發投入直接關聯。目前，業內研發費用水平偏低，主要原因可能是很多企業還沒有突破傳統的制藥思維，對中藥創新的方向和戰略還處于摸索階段。

中藥材漲價對頭部企業影響有限，將加速行業洗牌

除了業績向好、銷售費用難降、研發費用難升，中藥材價格“過山車”也是2023年的行業大事件。正如華神科技在年報中的描述，2023年以來，中藥材價格普漲，康美中藥材價格指數同比上漲17.3%，中成藥制造企業短期無法轉嫁上游增加的成本，面臨毛利率下降、盈利空間壓縮的風險。

年報顯示，藥材價格上漲影響因素復雜，主要包括成本方面，如人工成本、初加工成本上漲；供應方面，如政策調整導致種植面積縮減、國家對珍稀野生藥材實行禁采、限采，異常天氣持續時間長導致單產下降、亂采濫挖對野生中藥材資源的破壞等減少市場供應。除此之外，還有資金炒作等因素。

韓玉峰同樣認可中藥材價格持續走高是由多方面因素造成的。他認為，如果中藥材的價格持續提升，會導致中藥企業，特別是中成藥企業的競爭優勢降低，甚至影響未來藥農的種植積極性。

圖片來源：每日經濟新聞 劉國梅 攝

申勇對此進行了較詳細的分析。他告訴記者，醫院市場的藥品（尤其是醫保藥品）價格是由國家規定的，當原料成本提高，零售價卻不能相應提高，會壓縮產品的利潤空間，并直接影響企業的推廣費用、宣傳費用和科研費用，從而產生一系列負面影響。

因此，具有原材料保供能力將是一個重要的競爭優勢。申勇表示，中藥材的價格波動自古有之，為了保證主力產品原料的穩定供應，很多頭部公司早已建立了自有的藥材種植基地，例如天士力擁有丹參滴丸的種植基地，以嶺藥業擁有連翹的種植基地，揚子江藥業則有梔子的種植基地。在中藥材價格波動時，這些企業受到的影響相對有限，而中小企業往往無力招架飛漲的采購成本，行業洗牌因此加速。

不過，申勇認為，中藥材的漲價不會持續太久。“國家中醫藥管理局一直在強調要通過建立中藥材的期貨市場和現貨市場來實現風險對沖。未來，中藥材價格波動對市場影響可能會降到最小。”

封面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張建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