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莊村的村民,祖祖輩輩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民生活,直到去年10月,一場拆遷行動突然席卷而來。
村干部率先把自家房屋夷為平地,然后通過廣播宣傳、下發通知等方式,要求村民盡快拆遷。“不要當村里的罪人,誰不拆就是王莊的罪人。”多位村民稱,廣播里經常這樣宣傳。
許多村民對拆遷方案并不滿意,而且也不愿意在租賃的房屋里過這個春節。但迫于壓力,大多數還是簽訂了安置協議,房屋很快就被推平,變成了一片廢墟。這場聲勢頗大的拆遷行動,歷史性地創造了濟源拆遷史上的“玉泉速度”,樹立了和諧拆遷的“王莊模式”。
去年國慶期間,“濟東新區開發項目新區玉泉指揮部”正式進駐王莊村,辦公點就設在村口。隨后,每戶收到了一份《濟東新區一期開發建設拆遷補償的安置方案》。安置方案,并沒有具體寫明拆遷期限,而是說“以辦事處或鎮政府與被拆遷群眾簽訂的拆遷協議為準。”
1.到了去年10月底,拆遷工作進入了實質性的測量階段。65歲的村民許丁乾回憶說:“當時指揮部只是說先測房,而且在11月19日前測量的,有500元獎勵,于是許多戶都測了。”
2.去年12月初,房屋測量完后,指揮部開始布置拆遷工作。但由于許多村民不同意安置方案,雙方陷入了短暫的僵持階段。一位村民說,指揮部人員開始挨家挨戶做村民的工作。隨后,拆遷工作強力啟動,要求全體黨員“帶頭拆遷,樹立形象”,拒不服從組織決定的,要“從嚴查處”。
3.去年12月15日,3臺大型挖掘機在居委會黨支部書記王善元、居委會主任宋自力、監委會主席王戰軍家同時開工,這3位村干部的房子很快被推平了。
幾個村干部的房子被拆了后,村民們又收到《拆遷獎勵公告》,在今年1月7日前拆除房屋的居民,都可多領一份補償獎勵。為了讓拆遷工作開展下去,指揮部分成若干個工作組,對村民挨家挨戶做工作,并通過廣播進行輪番宣傳。去年12月19日,指揮部門口排著長隊,都是等著簽協議的村民。第二天,一些堅定的住戶也妥協了,大家開始收拾行李、打包、搬家,忙成一片。
推房的速度,遠比預想中的快,王莊村只用了3天。4臺挖掘機同步進行,村民的老宅和帶不走的沙發、家具,一同被埋入廢墟。“挖掘機都不用選地方,直接碾過去推平。”一位村民說,那幾天,不管是老人還是小孩、青年,看著熟悉的房子瞬間倒塌,忍不住哭了。
1.對于這個安置方案,很多村民都持異議。他們認為,村民的宅基地被無償收回,沒有任何補償。
2.另外,他們對安置房也不滿意。“馬上過年了,我們誰都不愿搬啊。扒了自己的房子,只能去租房,四周都是農村,不知去哪租。”村民趙國正說。
3.還有許多村民表示,他們的房屋是搞新農村建設時期修的,“有些只蓋了一兩年,一棟房要幾十萬元,這樣推倒豈不可惜?”
在玉泉指揮部,有幾位來領獎金的村民。“居委會承諾規定時間內拆完有獎,但到現在只兌現了4萬塊,還有1萬,我們天天來拿錢,都說沒有。”一位村民告訴記者。有的村民則大呼上當,因為他們聽到一個最新的消息:“如果你要想拿到1萬塊錢,必須答應土地流轉。”這里所說的土地流轉,是當地村的另一項改造計劃。
那種完全由政府主導的以“大拆大建”為典型特征的城鎮化,充其量只是官員政績本上的城鎮化,有時候可能還是“帶血的城鎮化”。
怎樣才能走出一條新型城鎮化道路?目前沒有明確的答案,需要深化改革,積極探索,大膽創新,不斷糾偏。
在濟源這個“荒唐的”城鎮化案例中,反映了地方領導一種膨脹的城鎮化心態,而這種心態,又取決于不受約束的權力。
城鎮化的根本目的,是為了讓農民過上現代化的生活,提高他們的幸福指數。城鎮化的推行,絕不是將農民驅離土地,搬進高樓那么簡單。
4天時間測量所有房屋,7天時間與絕大部分居民簽訂拆遷協議,10天時間使搬遷和拆遷工作“大頭落地”……記者實地走訪調查發現,濟源市一年時間里已經對上千戶民宅進行了拆遷,但只有部分村莊建好了安置房。
初步統計,2012年,濟源城鎮化率預計達53%,同比提高1.6個百分點。此前,濟源的城鎮化率已由2007年40.1%躍升至2011年的51.4%,4年上升10個百分點。根據規劃,濟源新型城鎮化的奮斗目標是:到2015年,城鄉空間布局進一步優化,層次清晰、核心突出、協調發展的新型城鎮體系基本形成,城鎮化率達到60%,城鎮人口接近50萬人。
王莊、牛莊、大郭莊、東張村等已拆、正拆、將拆的村子,都落在濟源政府文件中“城邊村、鎮中村、產業集聚區”范圍內。目前,究竟有多少村莊要拆遷,當地官方沒有提供確切的數據。初步統計,近2000戶民宅在近一年來被拆除。
記者發現,由于西馬蓬、王虎村、小韓村的安置房已蓋好,部分村民已得到搬遷,而在其他無安置房或安置房尚在建的村莊,村民們最關心的問題就是“安置房”。
隨著拆遷戶猛增,當地房屋租金也水漲船高。東張村村民張小寒(化名)告訴記者:“現在濟源租房價格兩個月就漲了1000元(每年),我們租不起,現在只能住在這里。”在和記者短短的幾分鐘聊天中,這些老人們抱怨最多的,還是簡易房的昂貴,“你說這個小房子一年要6000元,我們怎么辦?”
濟源市玉泉街道指揮部稱,現在“講究和諧拆遷”,被拆遷的村民都是自愿的,都簽訂了協議;廟街指揮部也強調,拆遷沒有強制,沒有非法性手段。
村民自愿扒房,可又傷心流淚。有村民表示,“簽訂協議是合法的,但是手段不合法”,如果不扒房,就會面臨手段繁多的“懲罰”。【詳細】
70多歲的老人李克如是東張村村民,她向記者說,她沒有低保,當初指揮部承諾,如果扒了房就給她辦低保,她后來扒了房,“但現在我們房子沒了,低保也沒有個蹤影,找不到人。”
多位拆遷戶表示,被拆的房子大部分都是因為子女在當地工作,如果不扒房,就不讓孩子上班,所以不少孩子回家主動給家人做工作。【詳細】
因為在房屋認定上存在分歧,張晗未簽拆遷協議,去年7月,上述國企找到他的兒子,要他回家做思想工作,直到簽訂拆遷協議再上班,“每次廠里都這樣說,什么時候簽了拆遷協議,什么時候上班。”
9月,張晗在國企工作的女兒也被牽連,他轉述稱,女兒單位的說法是:“單位事不多,你回去吧。”而據其部門同事說,該部門事情并不少。【詳細】
記者從拆遷區居民手中獲得了一份加蓋“中共濟源市紀委濟源監察局效能監察室”公章、內容是向某人單位督促拆遷的函:“望你單位督促本人提高思想認識,做好家屬思想工作,限于2013年1月8日前配合相關工作人員完成房屋面積丈量測繪和附屬物登記,限于2013年1月15日簽訂拆遷協議,限于2013年2月1日前房屋拆遷完畢。”【詳細】
眼下,廟街村人更關心的還是他們的房子。當地政府的十大項目工程將廟街村的民房說成是“棚戶區”,當地媒體也是如此報道。這讓很多村民感到不解,“這里的房子都是民房,有些才蓋幾年,怎么是棚戶區?”
記者在現場看到,這些都是北方的傳統民居,都有大院子,大圍墻,靠近街邊的房子看起來還較新,房子下面均設有店面。【詳細】
指揮部進駐廟街已有半年多的時間,但至今完成拆遷的戶數只有100多戶。
廟街村村民張軍說:“其實不是我們不愿意拆遷,而是我們對拆遷有疑義。”張軍列舉了自己的質疑:國家出臺的政策都是 “先安置再搬遷”,但現在安置房沒有,而是鼓勵我們說先拆有獎,讓我們自己去找房子。另外,他還提到,最初說廟街是就地改造,“但現在安置房是在幾公里外。”【詳細】
廟街村分為鄭、張、陳、楊、趙、原、苗等幾大姓氏,每個姓氏最初都源于同一個家族,所以同姓的人往往以“家人”相稱,構成了農村熟人社會分子之一。扒房讓這個熟人社會產生了“裂變”。村民趙海程說:“原來鄰里關系都很和睦,現在拆了房的和沒拆房的,看到了都不說話。”【詳細】
2009年7月10日,濟源市城建房地產開發公司與濟源市西城建筑裝飾有限公司簽訂合同,后者負責承建項目中的1~3號樓建設。
濟源市西城建筑裝飾有限公司秦經理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建設資金是我們公司自籌的,2010年初工程完工,我們一直拿不到工程款。三棟安置樓一共投資1800萬元,一拖就是兩年,所欠工人工資,材料費,每天都有人堵門要錢。”【詳細】
濟源市城建房地產開發公司經理李文平在接受記者采訪時也不停地叫屈:“我們討了多次,街道辦就是說沒錢,現在要錢沒有錢,要土地沒有土地,我們很無奈。”
李文平說,“現在街道辦主要是欠施工方的,我們就是些設計費和監理費,街道辦總共拖欠工程款1700多萬元,但是他們只認可1400萬元,至少有500多萬元的利息不認可,而我們當初在協議上已寫好付息的。”【詳細】
“政府無法回遷究竟是什么原因,協議上沒有寫,政府會不會沒有錢蓋房呢?”廟街村村民鄭海平說。
1月18日,《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來到廟街安置房C區,在現場記者只找到了項目監事唐廣杰,他負責其中兩棟樓的工地監督。 對于拖欠的工程款何時結清?唐廣杰表示不知道,不過,他認為:“這是政府的工程,應該不會拖欠太久的。”【詳細】
每經網特別策劃 編輯:牟小琴 制圖:黎麗娜 牟小琴 時間:2013年0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