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經濟新聞 2022-08-31 21:32:33
◎無論是采取哪種恢復方式,在多位專家看來,生態恢復的目標,同時也是一個健康森林的標準,是既要恢復以鄉土植物為主的地帶性,也要恢復森林群落的物種多樣性,進而形成一個穩定的、可自我維持的森林系統。
◎防火隔離帶的問題也引申出縉云山生態恢復中另一個可能面臨的矛盾點,即如何權衡不同群體對不同功能需求的主張。政府管理部門、決策部門、網友、當地老百姓乃至一些企業,其需求點可能并不相同。
每經記者 王琳 每經編輯 梁梟
“我在那邊做的實驗地,也不知道過火沒有。”這幾天,重慶本地某高校的園林園藝相關專業教授汪建國心里總掛著一絲顧慮。
距離縉云山的明火撲滅已過去5天,目前重慶市林業局的工作重點仍在隱患排查、火災收尾等工作處理上。盡管心情急切,汪建國跟林業局方面聯系時也被告知,過兩天再去看。
對于林木資源損失的計量屬于山火后生態評估的一部分,這事關縉云山的生態恢復。林業局方面人士稱,局里已開始了災后生態評估的工作,“包括災后治理我們也已有討論,開了專門的會議。”
實際上,目前災后生態恢復的方法已較為純熟,具體方法選擇則需建立在災后生態評估結果的基礎上。不管在過往的案例中,還是目前的專家討論意見,既有生物多樣性,又有地帶性,還能夠自我維持的森林生態系統,是生態恢復的核心目標。
近日,重慶相關部門回應并肯定了網友關于修建防火隔離帶等的建議,這也引申出縉云山生態恢復中可能面臨的另一個問題,即如何權衡不同群體對不同功能需求的主張。
受極端高溫影響,水域面積一度萎縮的嘉陵江在降溫后開始逐步復原,被山火留下的“傷疤”的重慶縉云山也亟待恢復。
火燒后生態恢復的第一步,是要進行生態影響評估。通過現場調查評估,了解過火面積、殘存的植物種類等基本信息。
8月30日,重慶市林業局方面工作人員通過電話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現在局里的人員都還在一線,不能撤回。因為雖然下雨了,但還有些復燃的隱患要排除。也因此,“災害評估的調查結果還沒出來,得以后續的官方通報為準”。
據記者側面觀察和了解,此次山火焚燒過的“火燒跡地”,一些大的喬木和灌木雖然被燒傷,但應該還是被保留下來了,地表草本植被則可能已被燒掉。從植被種類來看,如馬尾松等一些易燃燒的植物,其枝葉很可能都已被燒掉,一些耐火的常綠闊葉林,如銀木荷等,估計仍得以保存。
重慶縉云山的“火燒跡地” 圖片來源:志愿者提供
29日,廣東省林業科學研究院院長李小川通過電話向記者介紹,如果整個喬木、林下灌草層都被燒掉了,那么快速恢復的方法就是重造,即把燒掉的樹木進行采伐清理,之后再進行更新造林;如果只是草本植被被燒掉,喬木林基本沒有被燒著,那就以自然恢復為主,待到第二年,大部分的喬木還是會恢復生機,草本植物也會重新長出;如果燒掉的喬木林較多,則需要補植一些當地鄉土樹種。
也因此,在業界,“火燒跡地”的森林恢復方式一般有三種,即自然恢復、人工恢復,以及人工促進自然演替。
多年來,原清華大學生態保護研究中心主任于長青一直在奔走呼吁,盡量利用天然林自我恢復能力強的特點,讓森林進行自然恢復。“但如果燒毀的都是人工林,則可能還是得通過植樹造林進行人工恢復。”于長青在電話中向記者表示。
資料顯示,2003年,“5·21”蒙古國入境特大森林火災讓內蒙古興安盟五岔溝林業局過火面積達1.3萬公頃,當地后續采取了人工造林和自然恢復相結合的生態修復方式。到了2020年,火災災區71.42%的地表植被得到了顯著性改善,但仍有13.46%的土地地表植被出現了顯著性退化。
不過,無論是采取哪種恢復方式,在多位專家看來,生態恢復的目標,同時也是一個健康森林的標準,是既要恢復以鄉土植物為主的地帶性,也要恢復森林群落的物種多樣性,進而形成一個穩定的、可自我維持的森林系統。
公開資料顯示,重慶縉云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總面積7600公頃,核心區1235公頃,是同緯度保存較為完好的亞熱帶常綠闊葉林生態系統之一,有2407種高等植物和51種國家級重點保護珍稀瀕危植物。
火災撲滅之后,網上很快出現了“縉云山植樹”的預約活動。
不過,在29日記者的多方電話采訪中,對于人工恢復,業內仍存在一些保留意見。環保、林業生態專家、重慶眾致環保有限公司高級工程師黃舸認為,這次山火焚燒過的“火燒跡地”,可先觀察自然恢復的進程,不宜急切復綠。
汪建國長年關注縉云山,據其介紹,縉云山以前主要為馬尾松林,馬尾松林本身質量不高,一是因為它容易燃火,二是因為存在松材線蟲的侵害。此前,當地已進行縉云山的林業結構調整,調整的思路大致是在馬尾松林里邊栽培一些常綠闊葉樹,像山茶科的木荷等,已經是栽得比較多了。
重慶縉云山風光 圖片來源:百度百科
一般來說,在植被自然演替過程中,存在“灌草叢→馬尾松林→馬尾松常綠闊葉混交林→常綠闊葉林”的演替方向。這樣的自然演替情況,同樣也在重慶的歌樂山國家森林公園上演。
在汪建國看來,順著自然演替的規律,在馬尾松林(屬于針葉林的一種)慢慢變成針闊混交林的發展過程中,可以借此次火災災后恢復,通過人工促進縉云山植被的自然演替進程,比如繼續保留一些殘存的馬尾松,然后再增加一些常綠闊葉樹。
事實上,相關管理部門似乎也有意支持進行人工植樹。據重慶市林業局有關人士透露,林業局生態處處長表示,剛剛燒過之后,“火燒跡地”之上還不適合馬上就種樹。
據了解,重慶一般樹木的栽培大概在兩個季節,一個是晚秋的10月底至11月,另一個栽樹較多的時間便是春季,大多數樹種在這兩個時節都可以栽種。而常綠闊葉林一般生長較慢,完全生長起來大致需要15年時間。
在撲救縉云山火災的過程中,摩托車大軍一度受困于陡峭崎嶇的山路,讓人印象深刻。而坡度同樣影響著人工植樹。“如果(坡度)到45度以上就是險坡,那就麻煩了,因為大家都知道不好做。但在45度到60度范圍的急坡上種植的也有,一般就是沿著等高線,做成像梯田一樣,我們叫它‘水平林帶’。”汪建國表示。
此外,人工培植之后,后續對植被的監測也同樣重要,例如植被的恢復情況、病蟲害發生情況等。
在8月26日的有關會議上,重慶市應急管理局黨委委員、政治部主任鄒瑜回應了網友提出的四方面建議,即將此次滅火中開鑿出的臨時路變為未來通行的道路,并在兩邊種植一些不容易燃燒的植物,使之成為隔離帶;在滅火做的隔離帶上種植不易燃燒的樹;在隔離帶旁邊建一些為滅火準備的蓄水池;以及修建摩托車賽道,以紀念滅火中的“摩托騎士”精神。
“網友提出的四方面建議都有一定道理。”鄒瑜表示。
據汪建國介紹,防火隔離帶在自然保護區或者大面積森林里邊以前都有,它主要是以生物隔離帶為主,例如栽一些木荷等不易燃燒的帶狀林子。事實上,在此次縉云山大火撲滅中,隔離帶確實貢獻很大。在北碚和璧山交界處,正是由于成功搶通隔離帶5公里,才保住了縉云山自然保護區的核心區。
不過,防火隔離帶的修建也是一個復雜的問題。
“如果做一些硬質化道路的物理隔離帶,感覺不會太好,因為它對以后山上的匯水徑流關系影響可能比較大。地表徑流需要雨水慢慢滲入地下,然后在下邊緩慢再排出來,硬質道路則會造成流水太大,坡面上的水溝也會改變徑流方向。”汪建國向記者表示。
防火隔離帶的問題也引申出縉云山生態恢復中另一個可能面臨的矛盾點,即如何權衡不同群體對不同功能需求的主張。政府管理部門、決策部門、網友、當地老百姓乃至一些企業,其需求點可能并不相同。例如,有網友提出修建摩托車賽道,今后也會有當地老百姓提出發展一些經濟林的訴求。
在汪建國看來,如果在國有林的范圍內,還是應以自然保護為主,其坡度本身也較陡,不適宜摩托車騎行,如果在海拔較低的山腳緩坡地帶,則可以適當考慮一下,但同樣需要兼顧生態保護訴求。
此外,汪建國也擔憂苗木的供應問題。“像樟樹等城市園林樹種因需求量比較大,就會有人生產及供應。但如果用本地原生的常綠闊葉林來進行生態恢復,由于這種原生樹種平時的需求量不大,其生產較少。”
(應受訪者要求,“汪建國”為化名)
封面圖片來源:每日經濟新聞 資料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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