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網 2011-11-16 08:10:47
只有當潮水退去的時候,才知道是誰在裸泳。
李澤民/文
深夜十二點多,臨睡的我接到了他的電話,那頭傳來了急促而略帶哭腔的聲音。
他說自己從下午三點開始,就在某公司追要資金,現在已過十多個小時,負責人依舊溫吞不語,并沒有給錢的意思。
兩年前,他將上百萬資金投給這家公司,期望通過這樣的方式加以理財。他說這些錢是他家所有的積蓄,如今快打了水漂。
我沒了睡意,匆忙出了賓館,打車前往他所在的那座大廈。這個中部城市的夜晚,涼風習習,白天的喧囂早已遁隱無循。
那座大廈的伸縮門,已經關閉。我從旁邊找了個地方,跨了過去,然后上到三樓。一出電梯他拿著材料在等著我。
我從大廳走廊里通過,無數的眼睛掃了過來,數百名投資者以及這家公司的工作人員,靜坐在這里,空氣里混雜著異樣的味。
他們神情無限疲憊,地上扔滿了煙蒂、飯盒,連日來擔保行業的危情,使得他們不期然地被卷入其中,開始了一場討債的“漫旅”。
我和他進了辦公室,公司負責人陷在柔軟的沙發里,房間凌亂不堪,他說自己剛剛花了兩個億,在另外一個城市買了一塊地皮,這個時候的確沒錢。
為了贏得信任,他將一份開發某地房產的資料,遞給了我。
那位投資者與該公司的合同已經到期,負責人一時拿不出來,兩者僵持在此。當晚,他們最終達成了一個折中的協議。
約莫半小時后,我出了門,外面守候的討債的大量投資者涌了進去,這個深夜讓無數人不眠,這輪“錢生錢”的游戲中,注定沒有持久的贏家。
當天下午,那位投資者給我發來短信,表示自己的數百萬本金已經到手。而另外的一些人,還在進行著持久的自我訴求。
某公司資金斷裂導致的擔保行業危機,在當地持續發酵,引發了瘋狂的擠兌潮。
他們上街打著橫幅,要求懲辦公司負責人。而在另外一些擔保公司里,擁擠著無數的投資者,追討資金,董事長的辦公室內,被投資者占領。
有些公司將大廈里的自己公司的名字,執意摳掉,為的是防止更多投資者上門。而在政府大門前,一幫白發蒼蒼的老人,正在自己籌款,準備去北京上訪。
他們是十年前的投資者,我看到白紙上各自寫下的投資額度,均在10萬元以上。在他們的旁邊,信訪辦的工作人員,虎視眈眈地站立著。
而某公司的大門,已經上了鎖。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魚缸中的金魚還在自由的搖曳,與此形成對照的是,這家公司的負責人被刑拘。
我去了公安部門的登記地點,前來登記的投資者,投資額度都在千萬元之上,有人說他把開辦養雞場的6000萬全放在了這家公司,現在他想跳樓。
那天,更多的投資者積聚在某處公園,一位投了5萬元的投資者在我面前哭著,希望可以借助媒體解決事情,而當天有兩人因此而死亡。
有當地的警察給我打來電話,爆料當地最大的一家擔保公司,是如何在短短兩年來,非法集資了30多億元,這些錢中的大部已被揮霍。
全球金融危機之后,當地擔保公司從100多家急速發展到現今的近2000家,行業混亂不堪,七成以上的公司是以擔保之名干著非法集資之實。
諳熟當地擔?,F狀的一位政協委員,給我打來電話,約我在某處詳細講了這個行業的子丑寅卯,他說真正做銀保業務的公司只占一成。
前述那位公司的負責人給我看了他的短信,大意是當地省工信廳的領導也涉身其中,為了獲得月息6分的高額回報,也將資金投入擔保公司。
后來,我通過省政府的一位工作人員了解到,省金融辦和工信廳等不愿插手此事,而不斷發酵的危機,還停留在市一級層面。
盡管今天一位副省長出面,希望可以穩定整個行業。但是沉疴兩年的行業危機,早已積重難返。由此導致的蝴蝶效應,還在繼續。
我的報道之后,數十家媒體蜂擁而至,對愈演愈烈的“擠兌”風波進行報道,在繼溫州和鄂爾多斯之后,這個城市以此危局為人矚目。
半個多月之后,事態仍在升級,從此前的不多幾家公司,發展到如今的已知的五十多家,無數的家庭被卷入其中,開始了一場擔保不了的生活。
光棍節那天,他們期望走上街頭,通過集體合力表達訴求,以此形成對當地政府的壓力,但是最終不了了之。
現在我在北京,那些投資者的短信和電話,依舊源源不斷。想起了巴菲特的那句話,只有當潮水退去的時候,才知道是誰在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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