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億樓王只剩建筑垃圾 “貼線開發”項目人心惶惶：昆明滇池拆違風暴持續

“現在具體要拆除哪些我們也還沒收到通知，只是讓我們業主進行了登記。” 昆明滇池南岸長腰山上的破拆機還在繼續忙碌著，老周的心也一直懸著：長腰山頂云麓組團的疊拼別墅到底會不會拆？拆了到底會不會賠償？賠償比例又是多少？ 今年5月，中央第八生態環境保護督察組（以下簡稱督察組）通報老周所購房屋屬于昆明諾仕達集團非法侵占滇池保護區、打擦邊球開發的房地產項目，將被拆除，一有時間，他就會來現場觀望。 日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在實地走訪中了解到，經過近3個月的拆除，正對長腰山滇池面山的二級保護區內建筑除觀瀾島、白鷺洲外已基本拆除完畢，種上了樹苗；背對滇池一面的山體則被綠網罩住，尚未修建好的建筑全部處于停工狀態；草海片區被指“貼線開發”的房地產項目目前仍處于正常修建和對外銷售過程。 至于老周擔心的具體拆除和賠償問題，無論是昆明市政府，還是諾仕達，截至目前尚未對外出具相關方案。不過7月14日，督察組已明確“云南省委、省政府應根據督察報告，抓緊研究制定整改方案，在30個工作日內報送黨中央、國務院。整改方案和整改落實情況要按照有關規定向社會公開?！?拆除中的古滇名城每經記者陳利攝 長腰山剛種上的綠植每經記者陳利攝 繼續拆拆拆 古滇名城位于昆明晉寧區，屬2000多年前消失的古滇國都城范圍。2012年，云南省作出“建設云南十大歷史文化旅游項目”戰略決策，“七彩云南·古滇名城”被列為十大項目之首，云南本土企業諾仕達成為古滇名城開發商。 經過數年滾動開發，古滇名城已成為占地16000畝，集文化體驗、旅游觀光、休閑養生、商務會展、娛樂、辦公等為一體的大型文化旅游城市綜合體，包括滇池國際養生養老度假區、七彩云南·歡樂世界主題樂園、古滇文化核心區、生態景觀示范區等規劃。 然而，也正是這樣一個項目，在生態環境部通報中被指為“大量擋土墻嚴重破壞了長腰山地形地貌，原有溝渠、小溪全部被水泥硬化，林地、草地、耕地全部變成水泥地”。長腰山90%以上區域擠滿了密密麻麻的樓房，整個山體被鋼筋水泥包裹得嚴嚴實實，基本喪失了生態涵養功能，長腰山變成了“水泥山”。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在實地走訪中看到，經過近3個月的拆除，部分別墅區已夷為一片廢墟；曾經標價1.99億元，占地800平方米左右，坐在家里就可以看的滇池樓王已再難覓曾經的輝煌，徒留一地建筑垃圾；至于曾經壕氣萬千的粉色售樓部更是早已不見蹤影…… 1.99億樓王只剩一地建筑垃圾每經記者陳利攝 長腰山別墅拆除現場每經記者陳利攝 老周年近花甲，是昆明本地人，一直從事服裝生意。2016年，老周一家人以總價480萬元買下古滇名城·云麓組團一套300余平方米的疊拼別墅，“站在窗口就可以看到滇池風光?！睍r至今日，老周還未搬進去，除了離他們做生意的地方遠外，沒有時間裝修是另一個原因。 今年5月督察組通報后，老周特意研究發現，云麓組團恰好位于長腰山二級保護區界線外，所以現在他本人也持觀望狀態，“拿不準到底會不會被拆，暫時不敢動工裝修，只能不時過來看看情況?！?長腰山別墅拆除現場每經記者陳利攝 老周稱他之前根本就沒想到項目是違規開發的，“當時買的時候在售樓部看到五證齊全，而且除了我們昆明本地購房者外，很多北京、武漢的外地購房者也來買?！?如今，老周也只能寄望于相關拆除問題能夠盡快公布，畢竟現在“每個月房貸還在正常供著?！?繼續停工 根據通報，諾仕達主要存在非法侵占滇池保護區、打擦邊球進行房地產開發、長腰山生態功能基本喪失三大問題。根據《云南省滇池保護條例》（2013年版），滇池一級保護區禁止新建、改建、擴建建筑物和構筑物，二級保護區限制建設區只能開發建設生態旅游、文化等建設項目，禁止開發建設其他房地產項目。 早在2016年7月，第一輪中央生態環境保護督察就曾發現諾仕達侵占滇池一級保護區，但晉寧區、諾仕達并沒有及時停止對生態的破壞，反而在滇池一級保護區毀壞生態林建設了一條瀝青道路，并陸續在滇池二級保護區限制建設區違規開發建設房地產項目。 古滇名城項目圖每經記者陳利攝 至2018年7月第一輪中央生態環境保護督察“回頭看”時，諾仕達已在二級保護區內建成167棟別墅，占地293畝，建筑面積10.8萬平方米。而云南省2018年11月通過的《云南省滇池保護條例》又給了諾仕達繼續進行房地產開發的“尚方寶劍”。該條例規定，在滇池二級保護區限制建設區可以建設健康養老、健身休閑等生態旅游、文化項目。 借此，諾仕達打著健康養老產業的幌子，在滇池二級保護限制建設區內又繼續開工建設437棟別墅，共計占地1242畝，建筑面積40萬平方米。據生態環境部調查，這些別墅的權利性質為“市場化商品房”，單套網簽備案價在218萬~2992萬元之間，并非對外宣稱的健康養老項目，實際是以健康養老產業之名，行房地產開發之實。 除上述違建外，2017年至2020年間，諾仕達還陸續在長腰山三級保護區建設209棟別墅、294棟多層和中高層房地產項目，共計占地1891畝，建筑面積174.4萬平方米。 事實上，在古滇名城龐大的體量里，被拆除的長腰山片區只是一小部分。古滇名城一代理中介張磊（化名）告訴記者，“長腰山只是古滇名城里挨著滇池的一個地塊，（長腰山）下面還有一大部分在建、在售，比如海寶山、馬鞍山等小山上的別墅，地勢比較平坦的地方則主要開發商業核心、高層、洋房等。” 古滇名城已停工的在建部分每經記者陳利攝 記者在現場看到，受長腰山拆違影響，目前古滇名城在建項目均處于停工狀態，至于復工時間，“暫時還沒有收到通知”。 不過，在今年5月底的專題新聞通氣會上，昆明市委副書記、市長劉佳晨就透露，長腰山滇池一級保護區內與滇池保護治理無關的所有建筑物計劃于今年9月底前全面拆除，并完成復綠工作；對長腰山二級保護區限建區已批未建的共計390棟建筑全部停建，同步開展應急復綠；長腰山滇池三級保護區內所有項目全部停建、停售，依法依規進行適建評估，根據評估結論分門別類提出整改意見。 正常銷售 不止于此。 距離古滇名城15公里遠的五漁邨小鎮的業主同樣憂心不已?！拔覀兦皟赡昊?00多萬元在這邊買了一套別墅，從今年5月就一直停工，現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睒I主張昕（化名）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她所購買的房屋“靠近山涯，能俯視滇池”。 該項目位于滇池南灣之畔，號稱“坐擁約14公里黃金海岸線”，亦堪稱瀕臨滇池的宏篇巨制，先導區五漁邨小鎮如今已雛形初現。 “以前周末的時候很多昆明周邊的人都會來這里玩，現在大不如前了?！睆堦扛嬖V記者，“現在在等通知，不知道會不會拆，拆了很可惜?！?然而，作為此次督察組通報的另一“貼線開發”的重災區草海片區則是另一番景象。 這個在督查組通報中被指“大量房地產項目與湖爭地，‘寸土必爭’、‘寸步不讓’，環草海25公里湖濱帶被房地產等項目侵占”的區域內，寶能、金地等項目仍在正常施工、銷售。 草海片區修建中的項目每經記者陳利攝 記者在走訪中看到，在草海5號片區，寶能·滇池九璽項目售樓部緊鄰滇池環湖路，距離滇池一級保護區不足50米，售樓部內銷售人員正有序接待到訪客戶。 “緊鄰滇池”仍是項目的最大賣點，在售樓部與環湖路之間的圍擋上開著一道“小門”。每當有客戶到訪，推開小門向購房者介紹項目與滇池的位置成了置業顧問的一門“必修課”。 與項目緊鄰的華夏·瀾臺府項目也處于正常施工狀態，不過項目售樓部在兩個多月前搬離了滇池邊。此外，區域內中鐵·諾德山海春風、金地·云海一號等目前均處于正常銷售、施工中。 “我們不屬于紅線范圍內，合規拿地，證件都是齊全的，沒接到通知會拆除。”多個項目置業顧問如是告訴記者。 草海一側的項目每經記者陳利攝 持續整治 昆明此次環保整治風暴來得異常猛烈，置業顧問們的這一說辭能否成真尚未可知。 據《云南日報》，6月30日，云南省委、省政府召開滇池沿岸違規違建整改工作現場會，云南省委書記阮成發、省長王予波率隊深入昆明市晉寧區古滇名城長腰山片區、上蒜鎮牛戀村、滇池南灣晉寧未來城·五漁邨項目，西山區碧雞街道龍門社區山邑村、草海片區5號地塊等進行調研。 其中，草海5號地塊就涉及7個項目在施工，房價均在2萬元/平方米以上。具體來看，2013年，綠地以1.1萬元/平方米的樓面價在草海片區拿地，也就是如今的綠地·海珀瀾庭；2018年，草海片區推出面積約1291畝土地，被金地、中鐵諾德等拆分拿下，即如今的中鐵·諾德山海春風、金地·云海一號；2019年11月，寶能斥資55.45億元斬獲草海五號地塊約596畝，最高樓面價15922元/平方米，刷新昆明樓面價紀錄，即寶能·滇池九璽。 緊鄰環湖路的寶能項目每經記者陳利攝 而在此前的5月24日，云南省委常委、昆明市委書記程連元率隊現場督查古滇名城長腰山片區過度開發問題整改工作時，就曾強調將“對滇池一級保護區內所有與滇池保護無關的建（構）筑物，一律全面拆除；對滇池二級保護區內所有‘打擦邊球’搞房地產的項目，一律從嚴整頓；對滇池三級保護區內‘貼線建設’的項目，一律依法依規嚴格控制，堅決削減總量，降低開發強度?！?在這次調研后的一個月，昆明市滇池管理局發布了一份《云南省滇池“一湖一策”保護治理行動方案（2021-2023年）》征求意見公告（下稱《方案》）。 根據這份最新的《方案》，將以一級保護區為界向陸地外延200米，劃定面積25.42平方公里的區域為滇池保護緩沖帶，緩沖帶內人口只出不進，村莊和建設用地只減不增。這其實也意味著將滇池“禁建區”向外延伸了200米。 昆明這場環保整治風暴或將持續，“貼線開發”項目前途仍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