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經濟新聞 2022-09-06 18:19:20
◎在王在邦看來,在俄烏沖突的大背景下,最大的機遇是亞太各國有機會審視俄烏沖突的根源和教訓,避免步歐洲后塵,陷入亂局。
每經記者 鄭雨航 每經編輯 高涵
北京時間9月6日上午,由太和智庫發起主辦、每日經濟新聞戰略合作的第六屆太和文明論壇國際關系分論壇拉開帷幕。
本屆國際關系分論壇主要有兩個議題,其一為大國競爭、區域合作與亞太安全與發展;其二為歐洲安全格局變化及其對國際秩序的影響。
論壇期間,《每日經濟新聞》(以下簡稱NBD)記者對太和智庫高級研究員、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前副院長王在邦進行專訪。
亞太是當今世界最具發展前景的地區,但同時也是地緣政治環境最為復雜的地區之一。當前,隨著大國博弈的日趨復雜,亞太地區的安全與發展形勢也變得愈加微妙,風險與機遇并存。而在歐洲地區,俄烏沖突的相關事態發展不僅引起了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也對國際秩序的演進發展構成巨大沖擊與影響。
在王在邦看來,在俄烏沖突的大背景下,全球治理體系失序失效,亞太地區各國面臨的最大挑戰是如何防止烏克蘭現狀被復制到區域內。最大的機遇是亞太各國有機會審視俄烏沖突的根源和教訓,避免步歐洲后塵,陷入亂局。
圖片來源:主辦方供圖
NBD:在世界經歷了英國脫歐、新冠疫情、俄烏沖突后,“逆全球化”思潮不斷涌動。您怎么樣看待這個問題?未來國際秩序還將迎來什么樣的新挑戰?
王在邦:這個問題很好。今天來看,逆全球化問題貌似經歷兩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2008—2018年。美國次貸危機引發全球金融經濟危機,促使一些國家特別是那些沒能很好地適應全球化的國家的政治經濟精英在總結經驗教訓的時候開始把全球化作為替罪羊,他們不反思自身理論上的無能和國家政策上的隨心所欲,試圖通過把自身發展歸咎于全球化來回避改革。但是,這段時間以20國集團為平臺的全球治理方興未艾,反全球化、逆全球化更多停留在輿論上,真正落實到政策上并不多見。
第二個階段是特朗普發起的貿易爭端開始,直到今天,這是逆全球化第二階段。其特點是美國策動西方國家,違背經濟不平衡發展規律,人為地調整重組全球產業鏈,正在打亂全球化的既有軌跡。
我們知道,所謂全球化,實質是市場經濟的全球化,是生產要素根據比較優勢在全球范圍內的配置。支配和影響全球化進程的有若干規律,其中之一就是不平衡發展規律。
美國要重組全球產業鏈,阻斷全球化進程。從世界經濟史的角度看,這是地緣政治支配和影響市場經濟的典型?,F在的問題是,最終是地緣政治占上風還是市場邏輯占上風。
如果美國等西方國家現在積極推動的逆全球化得逞,那真就是全球化的末日來臨。反過來,如果市場邏輯占上風,那么全球化或許還會在經歷曲折后繼續發展。在這兩大力量較量過程中,世界可能經歷一個各類區域合作并立相互滲透競爭發展的新時期。
NBD:美國著名政治學家薩繆爾·亨廷頓在90年代提出了“文明沖突論”,表示現在沖突的基本根源不再是意識形態,而是文化方面的差異,您覺得現在的俄美對抗、俄歐對抗的根源是什么?
王在邦:亨廷頓在冷戰結束后不久提出這個觀點,就像福山提出的“歷史終結論”一樣,都是從實際出發做出的推理判斷,具有階段性或相對合理性。畢竟,冷戰結束后十多年,美國主導的全球化迅猛發展,國際關系中的意識形態因素明顯下降。
但是,近年來,隨著特朗普政府和拜登政府相繼實施大國競爭戰略,美國外交回歸地緣政治,重新扯起了冷戰時期意識形態的破旗,特別是拜登政府不厭其煩地鼓吹,要“基于共同價值觀和以規則為基礎的國際秩序”,給人感覺到貌似是傳統的意識形態競爭又回來了。
今天美國重新扯起意識形態的大旗,就是要糾集發達國家,維護美國的地緣政治利益,維護美國的世界霸權。也是要人為地樹立一個意識形態敵人來威懾其他國家,從而讓他們心甘情愿地接受美國的操縱和支配。因為當今世界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要威脅美國和整個西方的政治體制和意識形態。
(注:弗朗西斯·福山(Francis Fukuyama),出生于1952年10月27日,日裔美籍政治學者。哈佛大學政治學博士,現任約翰霍普金斯大學、保羅·尼采高級國際問題研究院、舒華茲講座、國際政治經濟學教授,美國斯坦福大學弗里曼-斯波格利國際問題研究所高級研究員,曾師從塞繆爾·亨廷頓。)
圖片來源:主辦方供圖
NBD:俄烏沖突背景下,全球能源危機,糧食危機已經顯現。再加上現在的氣候危機,國際社會、各國和非政府組織等等應該采取哪些措施?多邊合作還會有效嗎?為什么?
王在邦:美國的大國競爭戰略,俄烏沖突背景下的能源危機、糧食危機,以及極端氣候變化等等,導致了以主權國家為主要行為體的全球治理失效和權力真空。
面對這種形勢,各國政府特別是多數發達國家需要戰略克制,特別是美國以外的主要發達國家需要增強外交獨立性,要有大局意識和責任意識,積極對俄烏雙方勸和促談,而不是火上澆油,避免俄烏沖突長期化。
另外,各國要積極思考探索國際體系改革調整的方向與路徑,在這方面,需要有緊迫性。畢竟,冷戰后美國主導的國際體系已經被美國一手摧毀了。我個人認為,最近幾個月去美元化就是一個不可避免的補救措施。
作為非政府組織,不管是企業還是教學研究機構或者什么交流平臺,都需要秉承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增強主人翁意識,堅持相對獨立的精神,加強彼此溝通,凝聚共識,積極地影響公眾輿論,避免被低能政客的狹隘眼光和利益訴求裹挾綁架。
我們看到,太和智庫正在進行的太和文明論壇邀請眾多國內外非政府組織的精英參加討論,就是一種非常有意義的做法。
當下,亞太地區面臨著的最緊迫問題是俄烏沖突、美歐制裁背景下,糧食危機和能源危機的最深層后果開始顯現。越南和印度都不同程度開始經歷庫存沖頂、訂單斷崖式減少的問題,全球通脹和加息競賽已經嚴重削弱全球消費需求和消費能力,可能使全球產業鏈經歷一次大范圍停擺從而引發全球性社會危機。
如何讓多邊機構的全球治理重新發揮作用令今年的G20峰會面臨嚴肅的考驗。俄烏沖突下的能源、糧食等危機,比2008年的國際金融危機更加嚴峻。
NBD:國際組織在當前的國際環境下該如何發揮作用?
王在邦:目前國際多邊機構面臨的困難,使全球治理陷入失序失效狀態。
全球性多邊機構可以通過和區域合作組織加強溝通協調與合作,推進區域性治理合作。例如,上合組織,一帶一路合作機制等等,都可以加強與聯合國及其相關機構的合作,在國際政治亂局中發揮某種穩定器的作用。
NBD:對于東亞地緣政治,目前來看,美國的戰略重心在中東和歐洲,這對于東亞各國的契機和挑戰有哪些?美國正在“重返亞太”嗎?
王在邦:觀察世界地緣政治形勢,分析美國全球地緣戰略,需要從中長期和戰略戰術等多個角度看問題。其實,美國一直在亞太,不存在“重返亞太”的問題。
只是在今年2月俄烏沖突爆發,美國在歐洲面臨的現實挑戰陡然上升,歐洲和中東地區在近期才會成為美國全球戰略的重點,俄烏沖突爆發后的新歐洲成為美國必須認真對待的現實挑戰。
在俄烏沖突的大背景下,亞太地區各國面臨的最大挑戰是如何防止烏克蘭現狀被復制到區域內。最大的機遇是亞太各國有機會審視俄烏沖突的根源和教訓,避免步歐洲后塵,陷入亂局。
所以,區域內各國要堅定地維護亞太地區的穩定和可持續發展利益不動搖,要堅決地防止亞太地區經貿科技社會發展合作被美國的地緣政治沖動所撕裂。
封面圖片來源:主辦方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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