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破冰”個人破產制度已兩年：讓誠實而不幸的人實現經濟重生

每經記者 陳浩    每經編輯 梁梟    

自2021年3月正式實施以來，全國首部個人破產法規——《深圳經濟特區個人破產條例》已經施行超過兩年。近日，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深圳破產法庭向全國首宗個人破產案件債務人梁文錦送達民事裁定，依法免除其未清償債務，標志著全國首宗個人破產重整案已正式執行完畢。

梁文錦曾因創業失敗而背上了約75萬元的債務，他最后按照重整計劃提前償還了全部本金?！睹咳战洕侣劇酚浾卟殚喩钲趥€人破產案件信息網發現，除創業失敗外，超前消費、投資失利、家庭變故等因素也是申請人走向破產的主要因素。

7月11日上午，梁文錦個人破產案管理人主辦律師劉勝軍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采訪時表示，個人破產申請人一般都比較焦慮、迷茫、心情沉重，而深圳個人破產條例傳達的理念是，讓誠實而不幸的債務人能夠有機會實現經濟上的重生。劉勝軍也提到，債務人在進入破產程序后，仍然需要在各方監督下，按照償債方案積極還債。

哪些因素導致申請人走向破產？

深圳個人破產案件信息網披露的《民事裁定書》顯示，梁文錦自述2018年6月開始與以前的同事一起創業，并在2019年成立了相關公司，其主要負責開發產品以及銷售，希望開發出具有創新專利的藍牙耳機產品。2019年8-9月，梁文錦曾帶著開發好的產品參加展會，但結果不理想，沒有客戶資源，便回去重新改善產品的研發。

到2020年春節，梁文錦把產品重新設計好了，卻遇到了疫情。他認為有創意的產品可能會更符合以后的市場，就繼續投入開發，同時增加了額溫槍的開發。但在產品準備好之后，梁文錦卻沒有找到銷售的渠道，只好以單賣配件的方式出售給其他廠家。2020年6月，梁文錦又將之前想好的第二款產品繼續開發，同時做了樣品和市場的物料，最終撐到9月末就無法進行下去了。

“雖然考慮到有很多客戶，但是發現與想象中的創業不一樣，雖然有技術，但是沒有資金，也不懂得市場的運營，很多客戶希望先把貨做出來去賣，但是當時已經沒有資金了。”前述《民事裁定書》顯示，截至破產申請提出之日，梁文錦債務總額約75萬元。

個人破產制度在國內還是新生事物，《深圳經濟特區個人破產條例》為申請人提供了破產清算、重整、和解三種程序選擇。2021年7月，深圳中院批準了梁文錦的重整計劃，即債權本金100%清償。到今年4月，梁文錦最終清償了所有債權本金，比重整計劃要求的時間大幅提前。

“他是一個很有責任心的人，工作非常積極努力。在重整計劃執行期間，他的工資得到了兩次上漲，這樣他的償債能力就大大提高了，于是提前15個月就清償完債務了。這個案子也證明個人破產制度是成功的。”劉勝軍說。

除創業失敗外，超前消費、投資失利、家庭變故等因素也是申請人走向破產的主要因素。申請個人破產重整的熊偉自稱，2020年6月起，其所在公司由于疫情原因經營虧損，導致工資收入銳減，同時父親生病后家庭支出變大，加上父母催婚、戀愛交友，他開始靠信用卡和小額網貸周轉生活消費。到2022年10月，熊偉開始只能還最低額度，2022年12月開始出現逾期。熊偉后向父母借款2萬元清償部分債務，但無法還清所有欠款，目前本息、罰金合計19.43萬元，其中本金17.47萬元。

熊偉提出的重整計劃草案為每月償還3000元，計劃分五年償還，五年共計償還18萬元，本金全部償還。今年6月，深圳中院受理了熊偉的破產重整申請。

另一名個人破產重整申請人歐陽俊宏則稱，其2021年12月因牙齒問題，從銀行借款5萬元，看牙花費了3萬多元，余下的用于生活消費。他后來一直在還款，但因遭遇詐騙，無法繼續清償這筆欠款。2022年8月，歐陽俊宏被詐騙20.58萬元，這些錢來源于本人信用卡額度、網貸額度。目前，其債務合計24.57萬元，他提出的重整計劃草案為五年合計償還20萬元。

目前，歐陽俊宏的個人破產重整申請已被受理。

進入破產程序后要按照償債方案積極還債

到今年6月，深圳中院共收到個人破產申請1635件，已立案審查411件，裁定受理破產申請117件。劉勝軍表示，有些申請人不符合申請條件，有些申請人在陳述中隱瞞了一些信息。此外，個人破產制度在實踐中還有很多要摸索的地方。這些因素導致目前存在“收案多、立案少”的情況。

個人破產重整計劃如何才能順利獲得通過？劉勝軍認為，重整計劃草案的核心內容是償債方案，也就是債務人償債資金來源、償債金額、償債方式、償債期限等內容，這關乎債權人的核心利益；同時，要對債務人的情況進行詳細調查，對其償債能力做出分析，以便債權人做出準確判斷。劉勝軍也提到，重整計劃草案需要債權人會議表決通過，草案通過之后就可以申請法院裁定批準。

有部分人認為，個人破產申請成功后就不必再還債，但實際上并非如此。劉勝軍表示，個人破產制度是從制度上搭建了一個平臺，讓債務人和債權人達成一個償債方案，債務人需要在制度的框架內，在各方的監督下，去努力工作掙錢，按照償債方案積極還債。

“個人破產制度是一個平衡性的制度，既要保護債權人，也要保護債務人。要平衡各方利益，不是說只保護一方。”劉勝軍說。

也有部分人擔心，個人破產制度可能會成為一些“老賴”逃廢債的工具。對此，劉勝軍認為，在進入到破產程序之后，債務人信息需要公開，債權人、法院、破產事務管理署、管理人、社會公眾等各方面都要對債務人進行監督，債務人是在陽光下行走的。“在破產程序內，如果債務人出現了不誠信的行為，比如說虛報瞞報欺詐等等，法院就會根據情節，給予債務人罰款、退出破產程序、不得豁免債務等等懲處。”

目前，浙江、廣東、江蘇等省份已有不少城市開始進行個人破產制度的試點工作。深圳試水個人破產制度之后，個人破產制度未來有望走向全國。劉勝軍認為，個人破產制度讓債務人和債權人都能受益：債務人能夠回歸到正常的工作和生活中，也具有人文關懷屬性；對債權人來說也是直接受益，因為債權得到了保障。

“從宏觀方面來看，我們在制度上需要營造一個鼓勵創新、寬容失敗的市場環境。個人破產制度的實施，體現了寬容失敗的理念，也為失敗者提供保障和服務；對于改善營商環境、促進經濟活力，有著非常積極的作用。”劉勝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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