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省政協委員、火石創造董事長金霞：浙江要加快打造全國產業數據高地，形成差異化的優勢和生態集聚路徑

每經記者 淡忠奎    每經編輯 楊歡

浙江省政協委員、致公黨省委會常委、火石創造董事長金霞 圖片來源：受訪者本人供圖

“國家現代化產業體系的建設，包括統一大市場、產業鏈供應鏈的安全保障，以及產業鏈、創新鏈、資金鏈和人才鏈的‘四鏈融合’，它都離不開產業數據。”1月24日，在浙江省“兩會”期間，浙江省政協委員、致公黨省委會常委、火石創造董事長金霞接受《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以下簡稱“NBD”）專訪時表示，從需求側而言，一方面對于產業數據有需求，但另一方面實際上獲取數據和應用數據的能力還沒有完全構建起來，是當前數據產業發展面臨的突出問題。

不久前，國家數據局等17部門近日聯合印發《“數據要素×”三年行動計劃（2024—2026年）》，計劃選取工業制造、現代農業、商貿流通、交通運輸、金融服務、科技創新等12個行業和領域，推動發揮數據要素乘數效應，數據產業化的信號愈發明顯。

在金霞看來，在數據要素市場建設中，有兩個方向是特別重要的，“一個是產業數據、一個是科研數據”。她今年提交了《以打造全國產業數據高地為核心推進我省數據業高質量發展》的提案，浙江作為數字經濟大省、數據要素市場化先行試點地區，還應該加快形成一批具有全國獨特性、識別度的標志性成果。

率先打造全國產業數據高地

NBD：在數據要素市場中，您為何著重關注產業數據？當前，產業數據發展過程中還存在哪些突出問題？

金霞：從國家現代化產業體系的建設，到統一大市場、產業鏈供應鏈的安全保障，以及產業鏈、創新鏈、資金鏈和人才鏈的“四鏈融合”，它都離不開產業數據。

當前，產業數據發展還面臨幾方面比較突出的制約。從數據來源講，產業數據一部分是來自公共數據，垂直管理部門像工商、稅務、海關等跟經濟相關的數據。這部分顯著的問題是它很難真正意義上的開放或回流，“數據的開放程度其實是不夠的”。

而產業數據，顧名思義還包括企業以及整個產業鏈上下游在經濟活動當中產生的數據，這些數據實際上是割裂地存在于各個平臺或者各個企業里，也沒有辦法去形成充分的共享。

首先，從數據的來源和數據的歸集上，是相對困難的。從另一方面而言，產業數據資產相應的標準沒有形成，它的規則、很多標簽都是不統一的，不統一對于共享和應用也會帶來很大的挑戰。

其次，從數據的需求側來講，它一方面是有需求的，但另外一方面，它實際上獲取數據和應用數據的能力還沒有普遍的構建起來。產業數據有兩大屬性，一個是數據、一個是產業。

基于以上幾點，從應用角度來講，它就需要對數據很熟悉，對產業本身也能夠有很深的見解，才能把產業數據的價值和應用充分的釋放出來，這也是一個十分重大的挑戰。

我認為要進一步往產業縱深去推進產業數據價值化的路徑落地，要破題的地方和難點都主要集中在上述幾個方面。

NBD：浙江為何要打造產業數據高地？

金霞：我覺得浙江打造全國產業數據高地有幾個條件。首先，浙江數據業的發展有相應比較扎實的產業基礎。數字經濟，尤其是像云計算、大數據等行業在國內的起步較早，發展水平也居于全國前列。

其次，浙江最近三年，包括今年是第四年，都把數字經濟作為省委的“一號工程”，重視程度較高。作為國家數字經濟創新發展試驗區，浙江除了產業基礎扎實外，還有政策性的優勢。

此外，浙江也是持續幾年都是在加大數字經濟、云計算等方面研發經費的投入，培育出一些有深厚底蘊的研發機構，像之江實驗室、浙江大學等?？萍紕撔履芰Σ糠钟胸S富的智力資源給，而其產業集群的發展也初成規模，它包括多個千億級的數字產業集群，像安防、網絡通訊、集成電路、高智能計算、智能光伏、數字內容等都形成了相應的部分。

近年來，浙江大力培育“415X”先進制造業集群，而結合產業數據能夠更好地實現產業集群在浙江省的合理布局，并且把這些相應產業所需要的要素能夠更好地配置到集群，形成完整的產業生態，從而才能夠實現有組織的產業競爭。

這也是浙江接下來打造先進制造業集群，尤其是世界級先進制造業集群亟需去破題的，“所以有需求、有產業基礎，也有創新要素和政策要素的供給。”

從這幾個方面來講，我認為浙江有機會率先打造全國產業數據高地，也完全有機會打造一個有識別度的數據要素市場。

推動數據從“資源”向“價值”轉化

NBD：據您觀察，在哪些行業數據要素的“放大、疊加、倍增”效果更顯著？浙江發展數據產業應該從哪些領域率先破題？

金霞：從現在來看，尤其表現在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的布局方面，工信部也明確了大數據、人工智能、智能網聯汽車等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的布局方向。對于浙江來講，還是要服務于自身的經濟發展，重點是“415X”先進制造業集群的建設，這實際上跟工信部重點發展的產業重合度也比較高。

接下來，浙江首先要在萬億產業和15個千億產業發力，這些行業領域要率先構建起“全域數據”的能力，用數據首先賦能我們自己產業的有效配置和產業的整體治理，我認為這是一個可供參考和選擇的方向。

也可以說，產業規模越大、數據要素能夠發揮的作用也就更大。因為產業規模越大、產生的數據越大，它所需要數據的信息不對稱也會越顯著，數據驅動所能夠產生的資源的有效配置，所產生的協同效應也就會更大。

NBD：當前階段數據要素從資源化到產品化到資產化的過程中還面臨哪些難題？如何推動數據真正從“資源”向“價值”轉化？

金霞：我認為《關于構建數據基礎制度更好發揮數據要素作用的意見》（以下簡稱“數據二十條”）中提出，建立數據資源持有權、數據加工使用權和數據產品經營權“三權分置”，是一個很重要的突破。但從具體細節來講，它落地的過程中還缺乏一些細則的指引，需要地方在實踐中不斷地去完善落地的路徑和細則。

第一個難點就是“確權”。就比如，你打了一個滴滴就會產生數據，但產生的數據到底是屬于滴滴公司，還是乘客個人？像醫藥領域CRO公司給大量的醫藥企業去做第三方的臨床試驗的服務，積累了很多臨床研究研發相應的數據，它到底是歸CRO公司所有，還是委托方企業所有？這些問題是比較難的，需要一個明確的導向。

第二難點是“合規”。我們對于合規的追溯應該到哪一層？比如獲取合規，獲取數據的一剎那是合規的，但是數據提供方獲取數據是不是合規？也就是關于數據合規性的審查，也需要進一步明確細則。

第三個難點是“價值評估”。數據要作為資產，一定要有一個價值評估。但是因為數據的特殊性，它在不同的場景下產生的價值是不一樣的，從經濟學和金融學角度而言，通常要按照最高價值來定價，但是如何確定這就是最高價值？評估也面臨一些困難。

另外，如果推動數據資產的入表，也會面臨一系列的問題。包括第一次入表是不是會產生稅收的問題，以及入表成為資產后要是無法變現，后續可能也會產生攤銷、攤薄未來利潤的問題等。

所以，目前的狀態是大家都處于探索的階段，每一個環節的難題都還在實踐當中，要發揮全國各個主體、各個地區的智慧來走出相應的路徑。中國是率先提出將數據作為生產要素的國家，因此在數據市場的培育，數據作為新型生產要素加入到經濟生產生活中時，實際上實踐走在了理論之前，我們還比較缺乏行之有效的理論體系的指導。

加快形成標志性成果，有辨識度的旗幟

NBD：近年來，北京、上海、深圳等城市都競相布局數據交易所，加緊布局數據產業。據不完全統計，目前全國各地的數據交易場所已經超過40家。您認為，不同城市布局數據產業應該有哪些側重點？

金霞：我覺得競爭是發展過程中不可避免的，但最后可能還是要立足于全國統一大市場，不太可能形成各個區域割裂的數據交易場所。就像資本市場，可能出現幾個不同的板塊，每個板塊有自己不同的服務對象和側重點，也有相應的特征，就是要看誰能夠先走出來，在全國緯度上去建立一個機制。

從數據資產入表到入市場交易，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第三方的專業化服務的生態，就像資本市場需要有會計師事務所、律所、券商等等，對于數據資產的交易也是一樣，數據擁有者不太可能自己去承銷、去發行。

這種專業服務生態，在形成的過程當中，還在探索的路上。

NBD：相比北上深，浙江的數據產業發展處于一個什么樣的階段？

金霞：浙江有一個非常好的“身份”——“數據二十條”中唯一被點名的數據要素市場化先行試點地區，擁有一切先行先試的各種政策，剛才我們也講到省內產業基礎、政策基礎是比較好的。

不過，雖然浙江是唯一被點名的，但是在過去一年多以來全國先行先試的熱情都很高昂。我也在提案中提到，北京有全國首個數據基礎制度先行區，深圳、上海的數交所都很活躍，西部地區也形成了成渝貴三個聚集區。

我認為，浙江也作了很多探索，但是目前還缺乏一個標志性的成果，或者鮮明的有識別度的旗幟。對地方而言，到底舉什么旗、要形成一個什么樣的差異化的優勢和生態集聚路徑是特別重要的。

全國各地有幾十家大大小小的數據交易所，我們發現數據交易的活躍度普遍來講還是偏低的。同時，區域性的數據對于產業發展，或者科研都是不夠的，需要有全國性甚至全球性的數據。

所以，從產業的角度來講，建立全國性的產業數據中心，按行業建立專區，這是需求最迫切的，也是最容易實現數據價值閉環的，我覺得這是浙江可以發力的方向。

NBD：圍繞打造“全國產業數據高地”，您對浙江還有哪些具體建議？

金霞：我覺得一方面要旗幟鮮明地將數據業制定在“8+4”政策體系里，針對性出臺具有數據產業特征的針對性政策。其次，浙江去年也開始推進“4+1”的科創基金計劃，特別需要將數據作為一個專門布局的賽道進行扶持，金融資本的支持對于產業的聚集十分重要。

此外，我認為打造數據產業的集聚，要圍繞一點來打才能形成相應的氣候。比如，杭州的中國數谷、溫州的數安港等。浙江要打造一個產業數據服務的載體，圍繞全國產業數據擁有者、數據資產建設者、數據應用開發者、數據資產使用者，形成圍繞產業數據資產建設、應用的數商企業生態集聚。要有一個線下的載體去推動機制的形成，才能形成相應的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