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專訪斯洛文尼亞前總統圖爾克：中國絕不是系統性對手，太陽能板降價讓大家都受益

每經記者 張蕊    每經編輯 陳星    

達尼洛·圖爾克，于2007年至2012年出任斯洛文尼亞總統，是斯自1991年獨立以來的第3位總統。

這位世界知名的政治家、外交家、法學家和國際治理專家，是第一位斯洛文尼亞駐聯合國代表，并兩次任聯合國安全理事會主席，2000年起任聯合國助理秘書長。在聯合國任職期間，曾協調處理了包括科索沃、伊拉克等多個地區問題。

2008年10月，圖爾克就任總統后首次正式訪問中國，并出席了在北京舉行的第七屆亞歐首腦會議，就應對金融危機等問題進行商討。

卸任后，圖爾克依然活躍在國際舞臺，為世界團結合作鼓與呼，曾是競選聯合國秘書長的熱門候選人。

他是首位擔任中國智庫研究員的外國前國家元首，被媒體親切地稱為“智庫總統”，多次訪問中國后，他毫不吝嗇對中國的贊美：“我喜歡中國，喜歡去中國的各個地方。”

近日，博鰲亞洲論壇全球健康論壇第三屆大會在京舉行。大會期間，圖爾克接受了《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以下簡稱NBD）的專訪，談到了兩國在醫藥、能源、文化等方面的交流，并提出了很多建設性的意見。

對于中國在所有技術領域的發展，他表示：“斯洛文尼亞很欣賞。”對于目前的中歐關系，他也有自己非常深入的思考，直言斯洛文尼亞會提供一個更理性的視角，把中國視為合作伙伴，同時也是競爭者，但絕不是系統性對手。

圖爾克接受專訪 主辦方供圖

中歐藥品領域合作很重要

NBD：面對全球健康挑戰，您認為“健康無處不在”這一理念如何指導我們實現可持續發展的相關目標？有哪些創新策略或合作模式值得全球推廣？

圖爾克：“健康無處不在”這個口號提醒我們，健康問題必須作為優先事項。它是一個口號，不是解決方案，但它告訴我們健康問題應該被放在更高的優先級上。歐洲的健康系統總體上還不錯，但我們也有人口老齡化問題，因此我們需要更多和更多樣化的健康服務。

至于創新策略，要因具體健康需求而異。例如在非洲，需要大量投資在藥品和醫療設備生產方面，因為有很多基本的醫療設備是可以在非洲本土生產的。對于藥品，顯然需要加強非洲的自給自足能力，不必過于依賴進口。這是我想到的一些創新策略。

NBD：面對未來健康領域的新挑戰，如抗生素耐藥性問題、新興傳染病等，斯洛文尼亞有哪些前瞻性的研究和準備計劃？您對全球合作應對這些挑戰有何建議？

圖爾克：首先，斯洛文尼亞的制藥工業非常發達，但它非常依賴市場。我們有兩個工作領域，一是與瑞士制藥公司有長期的傳統合作。在醫藥產品方面，斯洛文尼亞是瑞士的第二大貿易伙伴。這很有趣，我們是個小國，瑞士也不是大國，但我們的貿易量在這一領域非常大。我們在瑞士制藥系統內有合作，瑞士在斯洛文尼亞境內有自己的研究所，它們非常國際化，主要是藥物的研究和生產。

另一家制藥公司完全是斯洛文尼亞的，專注于東歐市場的需求。所以制藥業我們非常依賴市場。

我們有人口老齡化問題，這也是一個市場，因為老年人需要一些年輕人不需要的藥物。有很多因素決定了藥物生產和研究，這與通過瑞士連接的更大的歐洲系統有關，也與東歐市場的定位有關，但亞洲市場我們發展較少。

我們從中國購買原料，但據我所知，沒有共同研究項目。這很遺憾，因為我認為未來重要的是在藥品領域發展中歐合作。如果要回答有關抗生素耐藥性、新興傳染病的問題，我認為需要超越競爭，進入真正結合所有領先研究能力的科學研究領域，這是我的愿望。

太陽能板降價讓大家受益

NBD：中國在全球氣候變化和可持續發展中已作出積極貢獻，斯洛文尼亞是否計劃加強與中國綠色能源、環保技術的合作？有哪些具體項目或倡議正在醞釀中？

圖爾克：在這方面，我們仍處于非常低的水平。斯洛文尼亞很欣賞中國在所有技術領域的發展。比如，現在太陽能板的價格大幅下降，大家都從中受益，但斯洛文尼亞在這方面沒有更進一步和中國合作，我們目前是自己在發展能源系統。例如，我們需要發展電網，這是當前的任務之一，我們必須獨立完成，不能依賴合作伙伴。

斯洛文尼亞是一個小國，我知道中國在現代電網發展方面有很多大項目，但這些項目都是在本國層面發展，我不確定歐盟是否參與、如何參與其中，我認為這個問題需要進一步討論。

NBD：您提到斯洛文尼亞正在構建自己的能源體系，這個能源體系是怎樣的？是以傳統能源還是新能源為主？

圖爾克：這是個非常好的問題。目前我們正在對此展開激烈討論，因為我們需要無碳能源。我們的困境在于是否要建造新的核電站，還是采用綠色技術和可再生能源（主要是太陽能和風能）。

這個選擇并不簡單，因為核能非常昂貴，而且需要很多年才能建成，成本非常高。而可再生能源不穩定，風能和太陽能的時空分布不均，生產的電力如何儲存也是一個難題。此外，我們還是歐盟的一部分，歐盟試圖建立一個綜合能源系統。你可以看到其中的復雜性，我不確定什么時候能得出結論。

目前我們正在討論，是選擇核能還是可再生能源。我們的能源不是單一的，現在我們有很多水電站，這些是已經建立起來的，但這還不夠，我們還有一座核電站。此外，必須淘汰煤炭發電廠。電網也不一樣，這取決于使用能源的種類。如果主要使用可再生能源，需要不同的傳輸系統；如果有一個大型核電站，生產大量能源，那么就需要分配。這兩種情況需要不同類型的電網系統。

我們需要在今年或明年初作出決定，然后采取適當的綜合方案。沒有人反對可再生能源，人們只是擔心可再生能源不夠用。我們知道，中國在可再生能源和核能方面都有龐大的計劃。中國有很多大型項目，也有長距離電力傳輸系統，它在中國很重要。因為中國西部有大量的太陽能，而東部沿海地區有巨大的能源需求，所以西電東輸并不容易。我了解中國目前正處于一個大轉型期，我們在歐洲也有類似的問題，并且有不同的方法和必要的解決方案。

中歐需專門教育合作項目

NBD：隨著中歐關系的不斷深化，您認為斯洛文尼亞如何在中歐合作中發揮獨特作用，特別是在推動雙方經貿、科技及文化交流方面？

圖爾克：首先，斯洛文尼亞會提供一個更理性的視角，把中國視為合作伙伴，同時也是競爭者，但絕不是系統性對手。我個人認為在歐洲，很少有人真正理解“系統性對手”這個概念。在斯洛文尼亞，我們只談合作與競爭。我們可以采取一些措施，有的措施更復雜，有的則比較簡單。

現在我們看到，中國采取新的簽證政策后，游客流量增加了。這非常重要，因為人們能更好地了解中國，獲取新的想法，并肯定會在未來促進合作。

我們還可以采取更復雜的措施。比如，需要一個專門的教育合作項目。我們需要更多的中國學生到歐洲學習，也需要更多的歐洲學生到中國學習。這很復雜，因為人們出國留學的決定因素比較多。我認為在這方面需要創新。

NBD：您如何看待斯洛文尼亞與中國在文化藝術、旅游等領域的合作現狀？未來有哪些計劃或愿景？

圖爾克：我認為我們在文化領域的合作發展還處于非常初級的階段。

在藝術等文化領域，我們希望有更多的中國展覽在斯洛文尼亞展出。目前這方面的展覽非常少，需要改變這種狀況。我們也希望斯洛文尼亞的藝術展覽能夠走進中國。我最近正擔任一家藝術展覽公司的顧問委員會成員，這是一項中法合作。我將努力擴大這項合作，使其也覆蓋斯洛文尼亞，讓斯洛文尼亞既作為一個展覽組織地，也作為藝術家走進中國的發源地。所以，我認為這個領域非常廣闊，但尚未得到充分發展，必須進一步挖掘潛力。

我5月份在成都時，正好趕上了一位中國歌手的演唱會。這位歌手非常受歡迎，但我沒能買到票。如果有歐洲游客參加這樣的活動，他們會想看看觀眾的反應，我們對這些一無所知。中國有自己的文化生活，我們希望看到中國流行歌手的大型演唱會，看看他們的表演。

我們從歐洲到中國，通常不會參加這類活動，而是參觀博物館和其他地方，但我認為未來的文化項目應包括這類流行文化。我們對中國流行文化一無所知，如果有旅游公司為歐洲游客提供這類演唱會的門票，我們會了解更多，這方面有很多工作要做。

封面圖片來源：新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