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運營商、用戶 誰在“頂”機頂盒？

每經實習記者  封莉  發自北京

        當市場只有一個菜販時，消費者是沒有選擇權的。

        在各地對有線運營商強推機頂盒的質疑聲中，12月13日，?？谑芯用駥O雅臣因不滿“強制被消費”，將一紙訴狀遞至?？谑兄屑壢嗣穹ㄔ?，起訴中國有線電視網絡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國有線）及其下屬海南分公司（以下簡稱海南有線）強制“模改數”及掐掉自家電視訊號的行為。根據法律規定，法院將在7個工作日內決定是否受理此案。

        孫雅臣對?？谥性耗芊窳覆⒉粯酚^，因為此事是“海南省委省政府統一領導，有關部門共同參與”的政府行為，法院能否不受干擾受理此案還是個未知數。他向《每日經濟新聞》表示，如果?？谥性鹤罱K不能立案，他將到北京向最高人民法院起訴。

【緣起】

不裝機頂盒  用戶頻道數大減

        孫雅臣向記者介紹，他于2003年購買自家住房時，開發商承諾提供有線電視模擬信號，小區自身還有一套衛星電視接收系統，可以收看鳳凰衛視等節目，而他為此繳納了有線電視初裝費350元，并按時向物業公司繳納有線收視費。但2008年9月，他發現只能看到中央1、7、教育和當地2個頻道了，而之前能收到60多個頻道。小區里同時被掐斷的，還包括其他交了一年費用沒到期的用戶。物業公司告訴他，海南有線為推廣數字電視，把以前的電視頻道信號給掐了。

        孫雅臣為此找海南有線交涉，對方表示，現在整體轉換數字電視，如不參加整體轉換，就要停止原有的電視信號。孫雅臣認為，機頂盒的成本大約為一兩百元，但在海南售價則高達500多元（指加安裝費），而且使用機頂盒以后，電視圖像質量并無實質改善，但除增加付費頻道外，其他頻道反而比以前更少了。更不合理的是，一臺機頂盒只能接駁一臺電視機，居民家中如有兩三臺電視，則需另行購買機頂盒，并同樣要為其繳納安裝費和收視服務費。

        孫雅臣為此質疑：模擬信號和數字信號本可以同時傳輸，但海南有線卻強制轉換、強行關閉原來的信號，剝奪老百姓的收視“選擇權”。此外，所謂裝機頂盒實現“數字電視”播出，實質上用戶接收的仍是模擬信號，機頂盒接收所實現的功能，不過是將衛星傳輸的信號加以處理，再傳送到居民家中而已。因此對機頂盒的推廣，只是作為企業的有線運營商謀取商業利益而已。孫雅臣認為，在用戶使用原有的有線訊號收看電視完全能滿足需要的情況下，強行掐掉信號，限制自己安裝衛星電視接收器，是一種赤裸裸的壟斷邏輯，損害了用戶的消費選擇權和公平交易權。他請求法院判令被告為原告恢復原有電視信號。

文件表明政府介入“模改數”

        事實上，在孫雅臣所訴的?？谑杏芯€電視數字化背后，是政府有關部門在強力推進。

        孫雅臣向  《每日經濟新聞》出示了海南省委省政府2006年下發的《海南省有線電視數字化整體轉換的實施意見》的通知，其中實施原則要求“黨委、政府統一領導，有關部門共同參與……全面推進，分步實施；率先在全國實現省域有線數字電視全網雙向互動服務。”同時還規定“為滿足未配置機頂盒的有線電視用戶的基本收視需要，暫時保留傳輸中央1套、7套、教育1套、海南新聞、海口（三亞）1套等模擬頻道節目，收費標準由省物價部門核定。”看來，海南有線強制用戶安裝機頂盒，掐掉用戶信號是有政府文件作為依據的。

        孫雅臣對此質疑說，給用戶安裝機頂盒究竟是市場行為還是政府行為？如果是公司行為，政府就不應該介入其中；如果是政府行為，則以營利為目的的公司就沒有資格壟斷性介入。

        記者發現，各地民眾對強推機頂盒的都有類似孫雅臣的質疑：一是家庭收視成本增加。以海南為例，從原有以家庭為單位每月13元的收視維護費增加到主終端26元，每個副終端除標清機頂盒468元以及50元的分機安裝費外，每月加收13元收視維護費，一些熱門的付費頻道包月高達幾十元。二是百姓只能被動接受運營商提供的產品，沒有選擇權。三是各地收費標準不一，而且各地有不同的有線運營商，只能使用其專用的機頂盒與卡。因此，用戶如果搬家，即使在同城也完全可能造成機頂盒無法使用的情況。

        孫雅臣的律師、北京問天律師事務所律師周澤對記者表示，機頂盒除了讓有線運營商壟斷電視信號輸送以便獲取收視費用之外，看不出有什么好處。這一說法得到了電視機廠家的回應。

【調查】

目的是推進家庭信息化？

        廣電為何強推“模改數”？孫雅臣和很多用戶質疑的種種問題真相如何？本報記者查訪了有線運營利益鏈上的眾多當事方。

        推行數字電視到底可以帶來哪些好處？從廣電總局科技司王效杰司長的話中，也許可以看出推行“模改數”的動因：“數字化后網絡帶寬大大增加，可以提供交互點播、信息資訊、游戲娛樂、電視商務等多功能服務，雙向化改造后的有線數字電視網絡還能實現上網、打電話等多種功能。”看來，廣電此舉是為了“使那些沒有條件上互聯網的老百姓”能在家里實現信息化，而這也方便了廣電與網絡及電信的之間競爭。

        北京地區的有線電視運營商——北京歌華有線客服解釋推行數字電視的原因是清晰度高——模擬信號占空間大，數字信號占空間小，改數字后，北京地區由原來可收近60個臺，增加為可收140個臺。

        歌華有線工作人員還告訴記者，一般在發機頂盒當天就會切換掉原有的模擬信號。北京地區從發機頂盒當天起，就只能收看35個頻道左右。今后模擬信號還會越來越少，模擬頻段會逐漸轉換為數字頻段所代替。

        各地有線憑什么理直氣壯地掐斷沒有及時“模改數”用戶的信號？記者在廣電總局一份文件中看到，“對暫時不愿收看數字電視的用戶，要妥善解決。實施有線電視數字化整體轉換的地區，必須保留至少6套模擬頻道，轉播中央、省和當地電視臺的主要節目，供沒有機頂盒的用戶接收。”看來，掐斷沒有及時“模改數”群眾信號，是廣電總局的規定。而在海南有線轉給記者的一份文件中有這樣的解釋：由于有線電視網絡帶寬有限，不能保證模擬電視和數字電視同時傳送，為騰出網絡頻譜資源傳送數字電視節目，只能關閉大部分模擬頻道。

        實際上，按照國家數字電視推廣工作的要求，實行數字電視整體轉換后，關停模擬電視信號要逐步進行。顯然，很多地方將數字電視轉換和關停模擬信號幾乎同步進行的做法有悖于政策。

機頂盒市場不存在激烈競爭

        機頂盒能否實現“模改數”？北京歌華有線解釋說，現在的確還沒有專門的數字高清臺，機頂盒只是把一些頻道的數字高清節目和原有的模擬電視統一轉化為模擬信號傳輸給用戶，這其實就是數字電視了。

        記者隨后請教了數字電視大廠家的技術工程師，他告訴記者：“模改數”后有線電視已是數字信號了，只是大部分用戶看的是標清信號，感覺跟原來模擬的效果差別不大，甚至個別頻道清晰度還會調低。

        而對于受到廣泛質疑的機頂盒價格，記者分別詢問了機頂盒大、小品牌生產商。大品牌透露，近兩年機頂盒價格有所下降，基本上都在200元左右，前幾年則要達到300多。加上智能卡及前端投入的費用等等，有線的售價要比進價基本上高一倍。各地有線為推進數字化發展，第一臺基本都是白送的，一個小城市也得送個幾十萬臺。廣電的主要盈利主要還是后期收視費和各種附加服務。小品牌廠家則表示，產品出廠價為160元左右，卡為10元。

        目前機頂盒基本上由廣電招標定制，還沒有真正進入市場直接面對消費者。機頂盒銷售不是由廠家負責，而是由廣電負責，因此機頂盒市場不存在激烈競爭。機頂盒技術門檻并不高，但要想進入這個行業，則需取得廣電執照。令人擔憂的是，有線運營商處于完全壟斷的地位，而沒有競爭，用戶就得不到最終的實惠。

【回應】

海南有線：緣于政府推進

        幾經周折之后，海南有線總經理朱衛平接受了《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電話采訪。朱衛平表示，掐斷一些用戶的信號是因為他沒有裝機頂盒。模擬要不要轉數字由不得用戶，這是政府行政行為。各地會一地一地轉，一步步來。

        至于電視機多的用戶需要買好幾個機頂盒的問題，朱衛平表示：為了方便用戶，最近會搞些促銷活動，以便家里有兩臺以上電視機的用戶盡量不用買機頂盒；此外，用戶也可以在網上自行購買這種“數字信息共享設備”，其中“一拖一”價格為200多元，“一拖二”300多元，但這錢是要用戶自己出的。

        朱衛平說，數字化是社會發展的要求，就像手搖電話轉成程控電話一樣。而對于提高收費的原因他解釋說，為用戶免費配一個機頂盒和改線路等先期投入的費用，一戶平均成本達1000多元，因此有線運營商壓力也很大，僅靠貸款負擔非常重。朱衛平針對用戶質疑的機頂盒價格問題表示，公司是在報物價局審核后再進行采購的。前兩年機頂盒成本高，原來進價是400多元；現在機頂盒剛剛降價，進價是300多。

        至于有用戶起訴的事，朱衛平表示模轉數是社會發展必須要經歷的，所以不會因個別用戶起訴就不再做了的。“有線數億用戶，不可能百分之百都滿意，我們會盡量做到讓多數用戶滿意，并附合產業發展的規律。”

        海南文化廣電出版體育廳廳長范曉軍15日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在“模改數”問題上，全國各地都有不滿意的聲音，“但‘模擬改數字，小網變大網，雙向變單向，把看電視變用電視’是全國范圍內的工作，全國多個地方都在關用戶的模擬信號，不只是海南在關。”

        范曉軍表示，用戶反映的問題也有一定道理，廣電推進新事物應該有個過程，但現在在海南，“模改數”已經逐漸被認可了。“用戶的問題我會反饋給有線，讓他們提升服務質量，對機頂盒升級。”

專家：廣電此舉無上位法依據

        記者詢問了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多位專家，大多表示廣電此舉有壟斷強制嫌疑。全國人大內務司法委員會一位副主任委員向記者表示，制定新法規的原則是，不能因為新規定出臺而影響居民的合法權益。

        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研究室胡健表示，廣電機頂盒及卡的銷售涉嫌“搭銷”，而消費者應該有選擇權。

        對于強斷信號是否合理，胡健回答說，廣電總局是國務院直屬局，“關停用戶信號，只保留6個頻道的文件”應該沒有上位法的依據，其性質是行政管理文件。作出一個行政決策應該事先開聽證會；而產業升級換代也不應損害群眾利益。從目前情況來判斷，這個行政決策應該是有問題的。

        胡健進一步舉例說，對于壟斷行業國家有一定限制，比如電信條例有明確規定不允許擅自斷網、電力不能隨便拒絕供電等。至于廣電，雖然沒有拒絕提供服務，但強行中斷原有的大部分服務，提供的新服務又未必是用戶想要的，這里就牽涉到自我牟利的嫌疑。

        胡健表示，無論法院受不受理這起訴訟，都將是公共利益中一個標志性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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