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價“撒野”：四川養殖戶騎“豬”難下

每經實習記者  楊小粵  發自成都

 

　物價版“豬堅強”成為近期關注焦點。

 

    四川生豬監測預警系統數據顯示，8月第二周，四川豬肉零售價格達到了30.78元/公斤，同比增長近六成，創下該系統開始監測數據以來的歷史新高。

    每天買菜的人無疑是敏感的。主婦們最近聊天，三句話內就會提到：“這豬肉怎么了，漲成這樣？”

    這種敏感反映在圖表上更加明確?！睹咳战洕侣劇酚浾咚@數據顯示，進入2011年后，豬肉價格幾乎一直在22.5元/公斤以上的高位運行，從2月春節后一路小幅攀升到4月上旬的峰值，再下探至5月中旬止跌回升，而后持續走高到現在連創新高。

    為何原本是平常食物的豬肉價格越來越離譜？《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近日在生豬養殖大省四川調查發現，豬肉價格飛漲，養豬戶的確在賺錢，但他們卻表示“騎虎難下”。

/樣本/

 

糾結的養豬戶：成本與風險齊飛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調查發現，豬肉價格連創新高，一個重要原因是養豬成本在大幅增長。

 

    業內一資深人士說，豬肉價格淡季創新高，緣于物價上托與供需拉動。據他分析，在CPI整體物價持續走高的背景下，養豬成本在上升。

    這一說法與成都海關的最新統計一致。8月19日，記者獲得的成都海關最新統計顯示，飼料價格上漲進一步推動豬肉價格攀升。

    據統計，由于飼料成本占生豬養殖成本的70%左右，近期玉米、豆粕等糧食價格快速上漲，導致養豬成本迅速增加。

    作為飼料主要原料的玉米、豆粕及配合料，上月底的價格分別約2.34元/公斤、3.14元/公斤和2.87元/公斤，同比分別上漲19.4%、9.6%和13.4%，達到近兩年的高點。

    不只是飼料成本上漲，還有人工、土地等成本上漲，也導致生豬養殖的機會成本大增。部分養殖戶放棄生豬養殖，轉而外出務工。加之生豬養殖不僅要面對價格劇烈波動的市場風險，還有較高的疫情風險，導致部分散養戶退出市場。

    此外，今年上半年的“瘦肉精”事件、長江中下游地區持續干旱、生豬疫病等問題的影響，導致全國生豬存欄及能繁母豬存欄數量下降，生豬階段性供應不足，市場需求緊張，這也拉動了全國范圍內生豬價格的大幅上漲和高位運行。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近日連續在生豬養殖大省四川調查發現，豬肉價格飛漲，養豬戶的確在賺錢，但他們卻表示“騎虎難下”。這是為什么？以下是記者擷取的三個養豬戶的樣本，可以窺見這個群體目前的糾結心態。

◎樣本一

 

“騎虎難下也要一直騎下去”

 

采訪對象：新津縣七星養豬場  余忠性質：規模養殖場

 

    37歲的余忠在新津縣小有名氣，他經營了12年的七星養豬場是當地規模最大的養豬場之一，有種豬400多頭，存欄生豬4000多頭。如果按照每頭母豬一年產子2.2次計算，正常情況下，年商品豬出欄量可達萬頭左右。按照目前商品豬一頭賣2000多元的行情計算，豬場可以有2000萬元左右的年收入；若按當前自繁自養場戶平均利潤450元/頭左右計算，年毛利潤在450萬元左右。

    不過余忠向記者表示，“養豬，其實是件騎虎難下的事……但騎虎也要一直騎下去”。

    余忠可謂“騎虎有道”：除了養殖，他已經開始涉足這條產業鏈上的飼料加工、豬肉加工零售等環節，同時，這也能起到節流開源的作用。

    余忠自己的飼料加工廠一年可以加工3000多噸飼料，差不多是一個小型飼料加工廠的產能，可節省150萬~200萬元成本。他表示，假如養豬的利潤有十幾個點，如果自買飼料，利潤點就變成個位數了，“相當于在為飼料廠養豬”。

    在他看來，要在這個行業里有更大作為，還要向產業鏈下游延伸，進入豬肉加工零售環節。去年起，余忠聯合幾個大戶建起了養豬專業合作社，與成都的朋友合伙開起了冷鮮肉銷售公司，通過自建專賣店和走超市路線，在成都賣起了冷鮮肉。

    按理說，余忠現在的日子可謂風光無限。他卻表示，賬不能這么算，因為從母豬懷孕到生豬出欄，每頭豬的生長周期在10個月左右，今年的產能要明年才出效益，這近一年的時間里，誰都無法保證會不會有疫病，市場會不會來次過山車似的價格反轉。

    余忠告訴記者，面對市場波動、養豬場更高的環保要求，以及疫病風險，許多養殖戶的生命周期僅有5年。“這么多年來豬場滾動發展，幾乎全部身家都投進去了，現在是騎虎難下，所以只能繼續做下去。”余忠說。

◎樣本二

 

“不賺錢是騙人的，但我還是惱火”

 

采訪對象：成都雙流縣三佳農牧有限責任公司  謝祖林性質：規模養殖場

 

    對于  “現在養豬到底賺不賺錢？”這個問題，成都雙流縣三佳農牧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三佳農牧”）負責人謝祖林答道：“目前這樣的豬肉價格，說不賺錢是騙人的，但你也看到了，我現在還是很惱火……”他最近正在和養豬場的債權方協商債務的事，為此焦頭爛額。

    三佳農牧占地達500畝，在謝祖林的設想中，這里將是一個年出欄量達萬頭的大養豬場，但現在的“產能”只有當初設計的一半。

    經營快5年的三佳農牧的仔豬為自繁自養，算下來每只仔豬的成本約在300元左右；有1/3的飼料通過養殖場內的空地種植、自行加工，也能省下不少錢。三佳農牧里的豬比散戶的豬養得更重些，如養到240~250斤左右才賣，飼料一般要吃700~800斤。仔豬的嬰幼兒時期“奶粉”偏貴，長大后的口糧則便宜，以2元/斤計，飼料成本1600元左右。按目前10元/斤的商品豬價，一頭豬可以賣到2500元左右，除掉人工成本和用電等費用，一頭豬可以賺到500元。

    但謝祖林告訴記者，規模如果不能達到當初設計的情況，土地成本就難以攤?。?00畝地一年的租金幾十萬，按照目前利用起來的  “產能”，一頭豬要分攤100元左右的成本，所以一頭豬的利潤實際在300~400元。

    這樣的利潤水平在外界看來相當不錯，但謝祖林仍然覺得“很惱火”。

    他表示，8元/斤的出欄價格水平都可以保本運行，但去年同期出欄豬價卻低到5元/斤左右，一頭豬要虧幾百元，這讓養豬場舉步維艱，逼得他把房子和商鋪都賣了，投到養豬場里來；到了去年最困難時候，謝祖林不得不忍痛把一些種豬賣掉，靠“賣豬來供豬”，支持豬場繼續下去，但這又造成了產能的下降……

    現在，謝祖林急于趁著這波行情，把產能逐步提升到當初設計的狀態，從而把土地成本進一步攤薄。但他現在很難貸到款，而且還要處理債務問題。

◎樣本三

 

“相比市場波動，疫病才是最大風險”

 

采訪對象：雙流縣黃龍溪鎮響水村4組村民  范懷清性質：散戶養殖

 

    一頭三四百斤的母豬懶洋洋地趴著，在旁邊的豬舍里，7只一個多月大的小豬一看見有人扔過來豬草，就立即奔過來大口啃食。這里是雙流縣黃龍溪鎮響水村4組村民范懷清家的豬舍，這是四川農村養豬散戶的典型縮影。

    65歲的范懷清告訴記者，按目前的行情，養一頭豬能賺500元左右，“一年賺8000塊，我覺得不比兒女在外打工差！”范懷清養豬的利潤，高于目前四川省散戶養豬利潤的平均水平兩成以上。

    范懷清也表示，不是每年都會有這樣的收成。對于她們這樣自家養殖一年也只產出十幾頭豬的散戶來說，相比市場波動，疫病才是最大風險。“看著豬腿軟、趴著起不來的時候，心里最難受”，如果治不好就這么死了更劃不來，于是這種剛養到100斤出頭的仔豬只好便宜賣掉。范懷清還記得，2009年時一次遭遇疫病，一頭豬也就賣了300元左右，賣一頭就要虧幾百元錢。

    “這樣折騰幾次，養豬的人心也散了。”范懷清所在村組的組長蘇忠平很有感觸。他告訴記者，年輕人外出打工掙的錢要比養豬高，現在養豬的農民越來越少，村組的生產隊有100多戶人家，以往每家每戶都養豬，現在只有3戶人家養豬，而且還都是像范懷清這樣，老年人在家里閑著沒事兒才養豬。

/分析/

 

“肉價過山車”逼退養殖戶

 

　　  按道理，豬肉價格上漲，養豬戶就有錢賺。但是，《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調查發現，過去幾年波動巨大的肉價已經逼退了一些養殖戶。

 

W型波動中的陣痛

 

    在今年持續走高的曲線之前，《2010年四川省畜牧業經濟形勢分析及2011年預測》中顯示，2009年~2010年間，四川豬肉價格曲線大致成“W”型，即每年春節前后達到一個峰值后，豬肉價格會持續下降，到6~7月會降到谷底，接著持續反彈到下一個春節，如此循環走過“一年一個拐”的“過山車之旅”。

    正是這種劇烈波動，把眾多養殖戶給嚇退了；而當他們大量撤退時，市場價格又有明顯反彈。

    一位畜牧高級咨詢師認為，從以往的“三年一周期”到現在的“一年一個拐”，再到如今的持續走高，說明豬肉價格的波動周期在縮短，也意味著波動變得更為劇烈，這是不正常的。這也是生豬生產方式由千家萬戶散養生產，向適度規模養殖生產轉型中的“陣痛”。

    他認為，當占總數80%以上的規模場戶成為養殖主力軍，供求關系將較為平穩。此外，通過加大專業合作組織直銷的方式，降低中間環節費用，豬肉價格有望降低起落幅度。但要徹底解決大起大落的問題，還涉及到政策措施配套、科技水平、市場信息等諸方面的配合，因此，要實現豬肉價格平緩漲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成都海關的分析也指出，供應趨緊是肉價上漲的主要因素。海關數據顯示，2010年8月，全國能繁母豬存欄量達本輪周期最低點，又因為養豬周期一般需要10個月左右，以此導致今年6、7月份全國生豬存欄量處于低點，國內市場供求關系發生變化，生豬存欄量增速放緩，加劇了豬肉供應的趨緊態勢。

產業鏈上利潤懸殊

 

    無論是2009年~2010年的W形曲線，還是今年的持續走高，起起伏伏的“肉價過山車”的背后，是“豬貴傷民”與“豬賤傷農”硬幣兩面的翻轉，也是產業鏈兩端心情的跌宕起伏。

    去年的這個時候，出欄肉豬的價格為11.54元/公斤，農民叫苦；目前則為19.86元/公斤，同比增長了72%，市民喊累。

    對此，有觀點認為，“我們往往只看到了豬貴傷民，但豬賤傷農的時刻卻被忽略過去了。”從數字上來說，今年的數據與去年同期的數據有天壤之別，用盈利期的高價位與虧損期的低價位進行同比，其數據是不具備可比性的。

    據最新數據測算，當前四川自繁自養場戶利潤為450元/頭左右，散養戶的利潤為400元/頭左右，但這是在今年行情比較好的情況下。一年之前的同期，這兩個統計項目則分別是虧損180元/頭和虧損150元/頭左右。

    海關方面對豬肉出口的檢測結果表示擔心。今年以來豬價高漲，但產業鏈利潤分配不均勻，主要傾向于養殖環節，6月份生豬純利潤突破了600元/頭大關，去年同期僅為200元/頭，屠宰、加工等環節面臨采購成本上升、開工率下降、終端產品提價難等困境，下游產品利潤反而進一步壓縮，這無疑加大了下游產業鏈的壓力。

“比價效應”致供給不足

 

    上述畜牧高級咨詢師認為，造成目前供給緊張，進而導致豬肉價格大漲還有一個原因，即“比價效應”反應明顯：隨著進城務工收入水平的提升，被前兩年豬肉價格波動折騰的農民在養豬和務工之間算了一筆經濟賬之后，越來越多地選擇后者，從而造成生豬在供給上的相對不足。

    該咨詢師舉例說，目前養一頭豬（從仔豬到肥豬）至少需要投入4個月時間，每頭豬在行情好的時候賺400元左右，以散戶一般養10頭計算，4個月的利潤約4000元。但相對于外出務工來說，養豬的收益就少了，在包吃住的情況下，按每個月存1500元計算，農民工這4個月可以存上6000元。

    四川省畜牧食品信息網信息顯示，2010年農村散養戶進一步減少，全省26個定點縣監測顯示，今年養豬戶約占1/3，比2009年同期又有明顯減少。在散戶退出、規模養殖的發展還不能完全填補空白時，生豬存欄量增速放緩，加劇了豬肉供應趨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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