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治苯胺泄露事故追蹤:發布會披露情況遮遮掩掩

每經記者 金微 發自長治

山西長治化工廠苯胺泄漏事故過去5天，當地已成立天脊化工“12.31”事故處置工作組，今天（1月6日）晚上，事故組召開新聞發布會，對苯胺泄漏事故直接責任人作出處理，涉事企業總經理陳建溫等四人被撤職。

目前，泄漏事故造成下游河南多座城市斷水，污染水質對人畜的影響引起社會的廣泛關注。今天，《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在事故現場調查了解到，有養羊戶的羊飲用污染水源后出現接二連三的“掉胎現象”。對此，今晚的發布會未對此作出回應，而此前山西官方媒稱“目前未出現人畜傷亡”。

苯胺實際泄露量存疑

這次發生苯胺泄漏事故的企業為山西天脊煤化工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企業位于潞城市天脊大道。記者今天中午趕到現場時，不少工人騎著車進入廠區，工廠的大煙囪冒著濃煙，從外表看，工廠處于正常運轉狀態。工廠門口的兩個保安把守廠區大門，不允許記者進入廠區采訪。

記者趕到事故組入駐的酒店，但是事故組領導對記者的采訪一律不予回答，而是推給了當地宣傳部門，而宣傳部門的說法是“再等等”。今晚8：00，耐心守候的記者終于等到了事故組召開的首場新聞發布會。

發布會給記者提供了《山西潞安天脊煤化工集團苯胺泄漏事故處置進展情況》的通報，通報稱，事故發生后，長治市政府和企業當即迅速啟動應急預案，采取“堵疏清攔測告”等有效措施，斷源截污控制蔓延，加大水質監測力度，“責令企業立即停產”。通報還提到“5日晚，長治市政府對濁漳河流域112戶化工企業進行停產整頓，排查隱患。”

對于《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提到化工廠并沒有停工的質疑時，山西省環保廳副廳長劉大山回應稱，“天脊執行了停產的決定。”

按當地官方說法，2012年12月31日7時40分，天脊煤化工集團發現因輸送軟管破裂導致苯胺泄漏事故，至當日8時40分采取措施成功阻斷漏點，預計泄漏苯胺38.68噸。

不過，今日中央電視臺的焦點訪談節目則稱，事故并不排除人為因素，剛開始泄漏時還只是小裂縫，但在搶修時發生了爆炸，最終造成大量苯胺泄漏。

通報還說，泄露的苯胺大部分已被采取緊急措施攔阻在一廢棄水庫內，少量沿排污道進入濁漳河內，“當地已在發生泄漏的天脊集團到黃牛蹄水庫，以及濁漳河主干道，王家莊水庫近80公里的河道上采取有效措施，把污染物的擴散限定在最小范圍。” 有報道稱，這次泄漏量到漳河的苯胺量約為8.7噸，但發布會未說明具體的泄漏量。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今天下午趕到事故現場之一的黃牛蹄水庫，這個水庫距城區大概18公里。黃牛蹄鄉村民告訴記者，這個水庫1993年以后就已廢棄，里面沒有水，村民在水庫里種玉米等莊稼。

記者在現場看到，水庫中確實有不少玉米桿，其中有水域的面積約幾百平方米，水深漫過玉米秸桿的第二三節位置?？拷蚋浇Q著用紅體字寫的“人與牲畜禁止靠近”、“嚴禁人畜飲用河內廢水”等嶄新的提示牌。往水庫下方走時，有一堆堆新鮮的黃土。附近有十幾個干活的農民，當看到記者的采訪車到時，他們停止了工作，然后坐到了旁邊的面包車里，對于記者的提問，他們閉而不答，只是稱“在玩”。

水庫邊上一位田姓村民告訴記者，平時水庫沒有水，只有一條淺淺的排污溝渠，這些溝渠的水是化工廠排放的污水，很臟，這幾天水增多的原因是因為“堵住了大壩的排水口”。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靠近這些水面時，一股刺鼻的氣味從水中傳來，這些水域大多地方已經結冰，冰面上都灑著黃土，其中有兩道用竹子作的浮橋通向水庫中央。水庫的一側角落，是水泥作的排污口，附近冰面有個水桶大的口子，上面有個抽水泵。一個30來歲的中年男子裹著棉大衣躺在旁邊，他告訴記者，自己只負責抽水，“對講機傳出話來，我就接好電源抽水，其他什么都不知道。”當記者問到是否知道水體有毒時，他表示不知道。此前一天，他已經抽過幾次水。記者看到，這些水是往回抽，排污渠有一個深洞，抽水通向的具體地方未知。

黃牛蹄鄉的村民表示，自己不知道這些水中含有苯胺，直到電視上播出新聞節目才知道有污染，他稱自己也沒有接到通知。

山西官方的通報稱 “當地采用多種方式告知村民禁止飲用水和食用河里魚蝦”，還提到“對沿途村莊安排專人進行盯防”等措施，但黃牛蹄鄉多位村民稱，沒有人到村里面通知，“我們也不喝河水。”還有圍觀的村民稱“他們不敢來通知是怕村民找麻煩。”

羊群出現集中性流產

從黃牛蹄水庫沿公路再往下走8公里左右，便是辛安村，這里是天脊排污渠與濁漳河的交界口。漳河上游有兩條分支，分為濁漳河和清漳河，而濁漳河則是這次受污染的源頭。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在現場看到，排污口不足兩米寬，里面已整齊地堆放著一個個的麻袋，麻袋里裝著黑色的活性炭，其中有活性炭就裸露在河邊。這道由麻袋組成的“攔污壩”有30多米長，不過排污口已不見水流動，取而代之的是冰塊，冰塊的顏色呈黃色。附近有村民介紹，前幾天這里曾出現了“黃的有些發紅的污水，里面還有像洗衣粉似的泡沫。”村民說，沒有人通知說河水污染，也沒有人管。

事故現場沒有工作人員，也沒有見到像黃牛蹄水庫的那種醒目的提示牌，只有河水流淌的聲音。兩位村民趕著上百頭羊在附近的玉米地里吃秸桿，一位年紀大的村民告訴記者，他叫靳小紅，今年46歲，是附近南莊村人，在濁漳河附近放羊已經有6年時間了。 

對于河水污染，他回憶說，前幾天自己家的母羊出現了接二連三的“掉羔子”現象（當地方言“羊流產”），這才想到是不是水有問題，“總共有6只母羊掉了羔子，小羊羔生出來全部是死胎。”

靳小紅說，這種大面積死胎掉羔子的現象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就是前幾天這段時間集中出現，附近其他養殖戶也出現這種情況，“我們后來聽電視上說濁漳河的水污染了，才感覺掉羔子是因為羊喝了濁漳河的水。”

當記者問到，如何確定羊流產與水質污染有關時，靳小紅說：“我們也說不清楚，但是，現在我們放羊都不到下游，羊喝上游的水，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了，而且其他養殖戶也是這樣。”

靳小紅說，這些羊羔每只大概能賣三四百元，這次掉的這批羔子損失在兩三千元，“養羊就是我們家的全部收入，這次損失慘重啊。”

當記者問到是否當地企業討說法時，靳小紅說：“我們找不到人，找也是白找，沒用。”說完，他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趕著羊群走了。

今晚的發布會現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向劉大山求證是否出現人畜傷亡時，對方未對此作出回應。此前山西日報的報道稱，“目前未造成人畜傷亡”。

是否瞞報尚需調查

根據發布會當晚的通報，事故發生當天，長治市政府和企業當即迅速啟動了應急預案，1月5日上午，天脊集團續報了苯胺泄漏的進一步情況。長治市政府按規定立即上報了省政府，省政府第一時間上報國務院。同時，長治市迅速向河北邯鄲、河南安陽兩市通報了情況，省委、省政府采取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措施，這中間存在5天的時間差。

對于民眾關心的為何事隔5日才通報的問題，長治市新聞中心辦公室主任王一平此前表示并未遲報事故，都是按照相關規定作出的處理，“我們都是按照規定程序報的，并不是晚報五天。發生了污染以后，只要污染不出長治的邊界好像就不用往省里報，自己處理就行，一出邊界了這才需要報，再詳細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今晚，劉大山回應《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關于事故瞞報的質疑時稱，“是否存在瞞報的情況，下一步調查后再回答。”

另外，通報還提到，國家有關部門現場對岳城水庫入庫、庫中、壩前、出庫斷面進行了全面采樣，針對天脊煤化工集團的排污情況對苯胺等三十多種有機物進行了全面檢測，檢測結果表明，目前岳城水庫水質尚未發現苯胺類有機物污染。山西出境污染物經采取活性炭過濾吸附、河流水量導流等工程措施后，漳河上游河道污染已明顯減弱。

發布會現場有記者問到，“有關部門是什么部門，為何下游河流檢出了苯胺類有機物？”對此，劉大山未作出答復，主持人宣布發布會到此結束。

通報稱，天脊方元公司總經理陳建溫、安全生產副總經理任勇杰、儲運車間主任程新生、副主任宋濤已被撤職，待事故調查結束后，再進一步追究相關人員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