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從何而來？

每經記者 劉艷美    每經編輯 楊歡    

圖片來源：新華社

從這個10月起，《北京中軸線文化遺產保護條例》正式實施。此前不久，國家文物局方面透露，將推薦“北京中軸線”作為中國2024年世界文化遺產申報項目。

什么是城市“中軸線”？在《中國建筑史》中，建筑大師梁思成將它定義為“大建筑群平面中，統率全局的軸線”，并指“世界各國唯獨我國對此最強調，成就也最突出”。

《中國建筑史》，梁思成 著，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11年1月

北京中軸線，正是“中國古代都城理想秩序的杰作”，被梁思成稱為“全世界最長、也最偉大的南北中軸線”。

著名建筑師沙里寧有句名言：“城市是一本打開的書，從中可以看到它的抱負。”如果將北京比作一本書，中軸線，毫無疑問就是這本書的“書脊”。

作為首都，北京在中國城市坐標中的地位特殊。它既是一座有著厚重底蘊的古都，也是名副其實的現代化國際大都市，從來不缺關注和話題。但要真正抓住歷史脈絡、梳理城市經緯，始終繞不開這最為特殊的一條線。

誠如《設計美學視角下的北京城中軸線》所說，中軸線是北京作為首都運轉的中樞和象征，“有中軸線，才有北京城；反之亦然，有北京城，才有中軸線”。

《設計美學視角下的北京城中軸線》，張帆 著，北京理工大學出版社，2020年3月

01

從地圖上看，北京二環路，其實不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環”，而是呈明顯“凸”字型結構。

這正是北京老城所在區域。梁思成在《北京——都市計劃的無比杰作》中寫道，“大略地說，凸字形的北京，北半是內城，南半是外城，故宮為內城核心，也是全城的布局重心。全城就是圍繞這中心而部署的。”

“但貫通這全部部署的是一根直線”，這就是北京中軸線。

從地安門外大街北端的鐘鼓樓一路往南，途經萬寧橋、景山、故宮、太廟、天安門、正陽門、永定門……“全世界最長，也最偉大的南北中軸線穿過了全城。”

北京中軸線肇始于元，形成、完善于明清及近現代，歷經750余年，這條縱貫南北的中軸線，始終清晰可見。梁思成曾直言，“北京獨有的壯美秩序就由這條中軸的建立而產生。”

元大都的營造，充分遵循了《周禮·考工記》中關于都城的設計理想：“匠人營國，方九里，旁三門，國中九經九緯，經涂九軌，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

按照《匠人營國：中國歷史上的古都》所歸納，都城內重要建筑的布局原則是以宮城為中心，前為處理國家大事的外朝，后為經濟活動中心的市場，宗廟和社稷則分據宮城的左右兩側。城門、主要道路及居民區的布設，也是以宮城為中心對稱分布。

《匠人營國：中國歷史上的古都》，張曉虹 著，江蘇人民出版社，2020年9月

在這條全長7.8公里的中軸線上，沿途建筑高低錯落，跌宕起伏，“氣魄之雄偉就在這個南北引伸，一貫到底的規模”，被梁思成比喻為“凝動的樂章”。

《設計美學視角下的北京城中軸線》認為，只有連續而完整地審視過它，才能體會到建筑空間構成所體現出的匠意。書中還帶領讀者進行了一次“神游”——

南起的永定門就如同樂章中的序曲，以城外低矮平緩的民居引出高大的城樓，形成序曲的強音；

永定門內東西兩側的天壇與先農壇組成了華麗的第一樂章；

由天橋大街至前門大街，商鋪逐漸增多，市集愈加繁華，預示著樂章即將步入高潮；

正陽門箭樓、城樓和甕城是高潮樂章的第一個強音，在宮廷廣場和千步廊的簡短過渡后，天安門、端門、午門、前朝三大殿、后寢二宮與交泰殿、神武門等強音連續出現，構成了節奏激昂、雄奇壯麗的高潮樂章；

北京城的制高點景山是高潮樂章的最強音與收束；

地安門大街是向樂曲終章前行的過渡，節奏舒緩平和；

鼓樓與鐘樓是整部樂章的尾聲，也是最后一個強音，圍繞鐘鼓樓的民居將余音散去，同時留下了無盡回味。

02

建筑規劃大師吳良鏞總結，北京老城是中國古代都城建設的“最后結晶”。

他在《北京舊城與菊兒胡同》一書中提出，北京老城具有極嚴謹、極完整的城市設計下形成的整體秩序，這是它不同于其他城市的顯著特色。

在北京中軸線申遺文本編制團隊負責人、清華大學國家遺產中心主任呂舟看來，北京中軸線是中華文明和文化傳統獨特的見證，它展現了中華文明所構建的國家、城市和社會秩序，體現了“以中為尊”、追求均衡、對稱之美的中國傳統審美趣味。

不過，在城市的飛速發展中，北京也曾一度迷失，“于是我們看到高樓大廈不斷出現，城市歷史風貌逐漸衰退”。

鐘鼓樓區域整治前后對比 圖片來源：新華社

《設計美學視角下的北京城中軸線》提到，上世紀90年代，《參考消息》曾轉發一篇德國媒體的文章，題目是“無所顧忌的狂熱建設使北京變成了一座沒有特色的城市”。文中寫道：“初到中國旅游的外國人對北京建筑感到反感。這個城市沒有輪廓，沒有面孔，在上個世紀令來華的人著迷的魅力已經不見了。

2011年, 北京市委提出，“應特別保護和規劃好首都文化血脈的中軸線，并力爭為其申報世界文化遺產”。這年6月，北京中軸線申遺文物工程啟動。同年年底，北京市政協常委會通過《關于加強北京城中軸線歷史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建議案》。在此之前的大半年里，相關委員和專家對中軸線周邊進行了深入調研，發現現實狀況不容樂觀——

中軸線及周邊區域曾經排列著40余座古建筑，但由于各種原因部分建筑被先后拆除，如天橋、地安門等。此外，因各種歷史原因，一些古建筑被長期占用，如天壇外壇內被天壇醫院等多家單位占用。

一系列騰退、修繕、復建工作隨即啟動。2017年，“積極推進中軸線申遺工作”被寫入《北京城市總體規劃（2016年-2035年）》。同年，北京市推進全國文化中心建設領導小組批準成立中軸線申遺保護專項工作組，北京中軸線申遺保護工作全面啟動。

在北京城市總規確定的“全國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國際交往中心、科技創新中心”四大戰略定位中，中軸線申遺作為推進全國文化中心建設的重要抓手，開始加速推進。

03

根據北京城市總規，“中軸線及其延長線以文化功能為主，是體現大國首都文化自信的代表地區。”既要延續歷史文脈，展示傳統文化精髓，又要做好有機更新，體現現代文明魅力。

著名歷史地理學家侯仁之曾提出，北京城市規劃設計中有“三個里程碑”——

紫禁城是“第一個里程碑”，代表的是封建王朝統治時期北京城市建設的核心，也是中國傳統建筑藝術的一大杰作。

天安門廣場的改造是“第二個里程碑”，它賦予具有悠久歷史的北京城中軸線以嶄新的意義，在文化傳統上有著承前啟后的意義，突出地標志著一個新時代來臨。

“第三個里程碑”是隨著亞運會、奧運會召開，奧林匹克公園的建設，標志著北京走向國際、創建世界城市的時代已經到來。

圖片來源：新華社

在北京歷史地理研究專家朱祖?？磥恚?ldquo;城市是一個有生命的有機體。它有其誕生、成長、發展和變化，乃至衰亡的規律。隨著某一歷史時代的客觀條件而誕生和興起，并為一定的時代服務，而當一個時代過去之后，假如它不產生根本性的蛻變、交替而取得新的生命，那它就會隨著時代的流逝而衰亡。”

上世紀90年代，北京申辦亞運會成功后，為連接城市中心和亞運村，在二環路鼓樓橋引出鼓樓外大街，向北至三環后改名北辰路，中軸線被延長了。此后，北京申奧成功，中軸線再次向北延伸，鳥巢和水立方落在軸線兩側。

而中軸線往南，北京大興國際機場的到來，也賦予這條線以新的生機。

一個冷知識是，作為世界上首座“雙奧之城”，北京兩屆奧運都融入了中軸線元素——

2008年夏季奧運會開幕式上的29個煙花“大腳印”，是沿中軸線由南至北從永定門依次走入“鳥巢”體育場；2022年冬季奧運會15枚胸章中，14枚都是中軸線的14處代表性建筑。

《設計美學視角下的北京城中軸線》指出，在漫長的發展歷程中，北京中軸線將不同時代的豐厚文化積淀融入自身，至今仍在城市生活中發揮著重要作用，真正體現了“流動的歷史”。

呂舟也談到，北京中軸線是一個古今交融的產物，在不同時期有不同時期的痕跡，是一個活著的遺產，“北京中軸線申報世界遺產是向世界講古代中國和當代中國的故事。”

如果有機會，不妨去北京中軸線走走吧。由此出發，你也許能夠更好地了解北京，讀懂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