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云南信托董事長甘煜：看好低估值、高分紅的國央企板塊

每經記者 李玉雯    每經編輯 馬子卿    

對于信托行業而言，2023年是機遇與挑戰并存的一年。在行業轉型調整持續深化的背景下，信托“三分類”新規正式落地，為行業轉型堅定了信心且明確了方向。在這一過程中，信托業服務實體經濟也需要錨定新方向。此外，在低利率環境和優質項目難尋的雙重壓力之下，信托公司需要更加審慎地制定投資策略，加強風險管理，促進創新轉型，從而適應市場變化和滿足客戶需求。

近日，云南國際信托有限公司（簡稱“云南信托”）董事長甘煜接受了《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以下簡稱“NBD”）采訪，就當前信托業面臨的風險壓力、“三分類”新規影響、標品投資、特殊資產處置以及家族信托前景等行業熱點話題分享自身的見解。

在他看來，金融生態中各類機構在支持實體經濟上都有著自身獨特的優勢，需要在金融生態中找準信托行業的定位，發揮信托的獨特優勢，為實體經濟貢獻力量。

甘煜同時表示，信托“三分類”新規是行業發展進程中的一個里程碑，其在關上一些違規業務“歪門”的同時，也為機構打開了更多展業“亮窗”，每一家信托公司可以根據自身稟賦特點，去選擇最適合的那扇“窗”來欣賞屬于自己的星光，這也正是這份新規里程碑意義的體現。

信托行業轉型承壓明顯，看待城投債風險需打破誤區

NBD：近年來，隨著資管新規和“兩壓一降”監管政策出臺，信托業進入轉型調整時期，加上房地產風險暴露，信托行業進一步承壓，行業亟待尋求改革破局之道。您如何看待當前信托行業的風控形式？云南信托怎樣塑造自身的核心競爭力？

甘煜：宏觀層面，國內經濟運行面臨著“三期疊加”、新舊動能轉換等壓力；微觀層面，一些企業會以違約或產品收益率下降等形式暴露出基本面風險。

信托行業面臨的風險環境更有其自身的特殊性。一些前期風險因素正以新形式逐步釋放。例如，之前占比較大的通道業務在目前政策限制和合規要求下，會呈現新的風險。隨著監管規則不斷優化，信托業在響應監管要求積極轉向標品業務的過程中，會面臨前期市場風險對當下轉型的影響，整體承壓比較明顯。

風控能力建設需要文武之道，云南信托力求“心有猛虎，細嗅薔薇”。一方面，要借鑒先進金融機構的經驗，構建全面風險管理體系，堅決落實風控政策、風險偏好、業務流程等標準程序。另一方面，要因地制宜，結合自身業務特點，從細處入手，真正做到風險合規管理先行，針對每一類業務多番摸索調整，不斷夯實風險管理的基石。

NBD：過去有部分信托公司在房地產行業和一些地方城投債上出現了一些風險問題，對于這種風險該如何防范化解？

甘煜：在房地產領域，云南信托2016年以來認真貫徹監管要求，較少介入該行業的業務。在地方城投債領域，云南信托較早參與，持續探索，步步深入。比如，近幾年，在云南省委省政府領導下，云南信托積極參與了云南企業的防風化債紓困工作。今年，云南信托正積極助力昆明市城投債的防風化債。

看待城投債要打破兩個誤區。一方面，不必盲目悲觀。不能簡單依據一座城市的GDP和財政收入等因素計算衡量其負債，這不利于對城投債進行全面深入理解。有一個觀點或許有助于準確客觀評估城投債務，即關注債務所形成的有效資產。

如果資金投向是交通、能源、水利等基礎設施建設和民生改善領域，短期流動性可能不足，但至少形成了有效資產，沉淀下來，而且地方政府所能調動的資源和手段，也比其靜態的資產負債表中所體現的資產更為多元和豐富。因此，判斷城投債不是簡單計算幾個指標的事，不必太悲觀。

另一方面，對于城投債也不能盲目樂觀。城投債在一定程度上綁定了地方政府信用，但并不能將地方債等同于中央信用。政策層面正在不斷壓實地方政府的主體責任，所以對城投債持盲目樂觀態度同樣不可取，應該在中間找到平衡點，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NBD：您覺得未來信托公司可以開辟哪些新的不動產類信托項目？

甘煜：我們會更關注REITs（不動產投資信托基金），這當中的“T”就是“Trust（信托）”。由于政策的限制，目前信托公司在REITs方面的參與程度比較低，希望政策能夠進一步放寬，擴大信托的參與廣度和深度。

云南信托很早就專門成立了資產證券化業務部，積極探索REITs業務。這一市場的發展前景和潛力空間很大，被眾多信托公司看好。但是，要更深入地參與其中，還需要政策發揮催化作用。

發揮信托獨特優勢，在金融生態中找準定位

NBD：近年來，信托公司普遍重視加大標準化資產的投資力度。我們注意到，在行業轉型過程中，證券市場逐步成為信托資金的重要投資方向。您如何看待權益資產的配置前景？未來二級市場看好什么行業板塊？

甘煜：觀察市場上的幾類投資方向，可以看到進入調整期的房地產領域難以再提供超高利潤。債券方面，隨著市場對防風化債的未來預期愈發明朗，此前收益高的高風險債也不斷收窄利差。對比而言，我們更看好權益類投資方向。

在具體的投資板塊，有的投資者看好成長性，有的則看好抗周期性。我個人比較看好低估值、高分紅的國央企板塊。背后的邏輯在于證券市場的最初定位是為國央企改革融資服務，隨著監管的不斷引導，在國央企創造社會財富的同時，廣大人民群眾也可以通過參與證券市場來分享改革和經濟發展的紅利。這是順應政策發展導向的明智之選。

NBD：您覺得未來信托資金的投資方向將如何順應新興產業、綠色轉型等發展趨勢？

甘煜：今年的中央金融工作會議指出，做好科技金融、綠色金融、普惠金融、養老金融、數字金融五篇大文章。這為未來金融支持實體經濟的重點工作指明了方向。

金融如何支持實體經濟，要從金融生態的多樣性角度理解。正如觀看一座山的自然生態，既有參天大樹，也有灌木叢和地蘚苔衣。金融對于實體經濟的支持并不局限于資金融通，依靠的也不僅僅是債權和股權兩根支柱。監管對于市場主體職責的規范越來越清晰，如果只是為了滿足投融資需求，那么銀行、證券市場所提供的債權、股權融資就已經足夠。

我們可以比照生物多樣性來理解金融生態發展，在其中尋找信托的定位，找準信托的獨特意義。如果信托也只是作為融資的供給者之一，面臨的資金成本比銀行高，這并非信托的比較優勢。“信托的應用范圍可以與人類的想象力相媲美。”

《信托法》賦予了信托廣闊的可能性，僅僅定位于通道角色，不是其本源初心和應有之義?！缎磐泄炯腺Y金信托計劃管理辦法》也規定信托公司可以運用債權、股權、物權及其他可行方式運用信托資金。

投資不應是信托在服務實體經濟方面的唯一或主要切入口，在金融生態之中信托可以做出特殊的貢獻。例如，在解決企業的所有權、經營權和收益權分離的過程中，信托可以發揮獨特的財產獨立、風險隔離等制度優勢，這已經超出了單一的投融資功能。

信托“三分類”打開更多扇“亮窗”，行業看好特殊資產處置前景

NBD：《關于規范信托公司信托業務分類的通知》從今年6月1日起正式實施，您如何看待這次信托業務分類改革給行業帶來的影響？

甘煜：信托“三分類”新規是行業發展進程中的一個里程碑，意味著此前資管新規、兩壓一降等一系列監管措施明確落地，同時也是行業今后高質量發展的起點。

上天關上一扇門的同時也會打開一扇窗，我個人對三分類新規的理解也大致如此——在關上一些違規業務“歪門”的同時，也打開了更多扇“亮窗”。例如，新規將信托業務分為資產服務信托、資產管理信托、公益慈善信托三大類25個業務品種，更細分的品種更多，每一家信托公司可以根據自身稟賦特點選擇最適合的那扇“窗”來欣賞屬于自己的星光，這正是新規里程碑意義的體現。

NBD：現在一些信托從事特殊資產處置業務，您怎么看待這一業務模式，信托做此類業務有什么優勢？

甘煜：信托“三分類”新規中有一個細分項“風險處置服務信托”，按照風險處置方式分為兩個業務品種，分別是企業市場化重組服務信托和企業破產服務信托。看好該領域的發展前景是全行業的共識。

這背后的原因在于，特殊資產處置與信托回歸本源、發揮風險隔離和財產獨立等制度優勢非常契合。簡而言之，資產出現問題后需要信托將其隔離，化解處置特殊資產需要新資金和資源投入，投入后的諸多保障環節也需要信托介入。

有統計數據顯示，已有十余家信托公司成立了專門的特殊資產處置部門。云南信托也較早地涉足這一領域，專門成立了特殊資產業務部，與大部分AMC（資產管理公司）都有著深入互動和合作。

但在實踐中，該類業務還是需要更多支持。例如，信托資金不能直接投資不良資產，因此信托目前的業務操作模式主要是參與相關法律或程序性事務的處理。如果能夠進一步優化，這一符合信托本源的業務將更具發展活力，大有可為。

家族信托并非僅資產配置，人才隊伍建設需久久為功

NBD：信托“三分類”新規落地后，以家族信托、家庭信托等為核心的財富管理服務信托迎來廣闊的發展空間，這類產品在資產配置方面有何特點？如何滿足高凈值客戶需求？

甘煜：“三分類”新規將家族信托和家庭服務信托區分開，既是對信托行業多年呼吁的回應，也為行業帶來了更多業務機遇，幾乎所有的信托公司都會布局這一領域。

一般而言，以1000萬元為起點的家族信托在資產配置上更多強調組合需求的滿足，以100萬元為起點家庭信托更多偏向于滿足客戶單一產品的需求。但實踐中，兩類業務的資產配置有很大差異，而且當下社會公眾對這些業務的接受度還處于初步階段，投資于此類信托的資金往往只占客戶可支配財產的小部分，甚至客戶對這類信托的需求也不僅僅是簡單地通過資產配置獲取收益。

無論是家族信托還是家庭服務信托，即便是高回報率，也不足以成為吸引高凈值客戶的唯一因素。資產配置及收益回報只是服務客戶的一個參數指標，信托公司還需要滿足客戶在財富傳承、子女教育規劃等家族內部事務上有效管理和有序安排的需求。

這需要信托公司加強人才隊伍建設，提升服務水平。云南信托家企辦公室也一直在引進專業團隊、打磨服務體系，這是馳而不息、久久為功的工程。

NBD：在主動管理方面，不少信托公司也提到人才隊伍以及投研體系建立存在困難，這塊我們遇到的難點是什么？有何解決思路？關于投研體系的建設和投資能力的提升，云南信托有哪些經驗可以分享？

甘煜：投研、風控體系建設集人才密集、知識密集和技術密集于一體，在以人為本方面要求更高。近年來，大部分信托公司的發展是以通道業務為主，主動管理能力、投研能力和人才儲備培養等方面與銀行、券商等金融機構相比，相對滯后，需要奮起追擊。

云南信托面臨在西南地區較難吸引人才的痛點，需要投入更多資源、拓展更多渠道引才、聚才、育才、留才。2022年，云南信托獲得云南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批準，設立了省級博士后科研工作站，工作站可與國內一些高校建立人才輸送交流的共同培養平臺。

與此同時，云南信托與上海交通大學、上海財經大學等高校緊密合作，通過簽訂校企合作協議或緊密聯動交流機制，共育金融人才?？傮w而言，人才隊伍和投研體系建設，是信托業積蓄動能、厚植優勢、破解轉型難題的必由之路。

封面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叢森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