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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招商“卷王”,何以煉成 | 智庫

    每日經濟新聞 2024-10-20 11:20:09

    每經記者 劉艷美    每經編輯 楊歡    

    圖片來源:攝圖網_501299706

    招商,承載著地方產業培育的重任,歷來是地方政府的頭等大事。尤其是近年來,面對經濟結構轉型、發展新興產業的迫切需求,不少地方都將招商引資列為“頭等任務”“一號工程”,招商比拼愈演愈烈。

    激烈的“搶企”浪潮中,江蘇常常被提及,甚至被稱為招商“卷王”。

    江蘇有多猛?僅以高新技術企業為例,從最直觀的注冊地遷移來看,根據天眼查數據,自2020年起,從其他省份遷入江蘇的高新技術企業明顯增加,合計達到1079家,占同期全國跨省遷移高新技術企業總量“半壁江山”,與其他省份流入總和相當。

    令外界頗為好奇的是:招商“卷王”,何以煉成?新的形勢下,當招商不能再簡單粗暴地依賴過去拼土地、拼稅費、拼補貼,“江蘇模式”對其他省市又有著怎樣的啟示?

    區域引力

    企業遷移作為要素流動和資源配置的重要手段,已經成為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中的常見經濟現象。當科技創新日益成為區域競爭的核心主題,對于高科技企業的爭奪也比以往更加激烈。

    這從高新技術企業的“流動”中可見一斑。

    天眼查數據顯示,自2020年以來,四年多時間里,全國共有2138家高新技術企業發生跨省遷移。其中,江蘇是名副其實的最大贏家,共有1079家高新技術企業從其他省份遷入,全國占比高達50.5%,遠高于排名第二、第三的山東(385家)和浙江(151家)。

    企業注冊地遷移背后,往往蘊含著產業資源、地區政策、生產成本或人才趨向等方面的變化。

    去年5月,江蘇媒體就曾發文指出,“高新技術企業集聚江蘇,一方面體現江蘇對于科技型產業招商力度大,產業發展信心強;另一方面展現出江蘇關聯產業基礎穩固,資源、底蘊深厚,對于新興產業的落地具備出色的承接能力”。

    遷入江蘇的高新技術企業都來自哪些省份?整體而言,這些企業來源較為廣泛,其中陜西流出最多,2020年至今,共有104家高新技術企業注冊地從陜西遷至江蘇。緊隨其后是上海、北京及四川,同期分別有97家、93家、89家高新技術企業流出。此外,流出較多的省份還包括遼寧74家、湖北71家、福建66家、吉林64家以及黑龍江62家。

    分城市來看,上海和北京作為高新技術企業最為密集的兩大頂尖城市,遷往江蘇的高新技術企業最多,某種程度上這也是其產業溢出效應的直接體現。緊隨其后是西安和成都兩大創新資源較為富集的城市,分別有89家、85家高新技術企業遷往江蘇。此外,武漢及東北三座省會城市流向江蘇的高新技術企業也位居前列。

    江蘇對高新技術企業強勁“吸引力”的背后,是這座經濟大省一直以來靈敏的招商嗅覺和快速反應。

    一個典型例子是,2022年11月,蘇州市商務局率先“搶跑”,組織包括12個招商小分隊、51名外貿企業負責人在內的經貿團包機赴日,成為2020年疫情以來,全國首個組織大型經貿團組包機服務的地方政府。

    實際上,無論是對外開放還是面向國內,招商引資一直被視為蘇州經濟發展的“不二法門”。有中部城市赴蘇州學習考察后撰寫的調研報告透露:

    “蘇州各級各部門領導干部全年70%左右的時間都用在抓招商、跑項目、下企業上面,50%左右的公務員直接為企業跑腿辦事,把困難留給自己,把方便留給企業。”

    集群效應

    根據天眼查數據,在2020年以來跨省遷入江蘇的高新技術企業中,落地南京的數量最多,共有254家,占比23.5%;無錫緊隨其后,流入企業達到196家;此外,蘇州、常州、鹽城流入企業也位居前列,分別達到192家、165家、127家。

    作為全國工業最強省份之一,江蘇擁有規模最大的制造業集群。在工信部公布的45個國家先進制造集群名單中,江蘇入圍數量達到10個,高居全國首位。稍加留意不難發現,江蘇不少城市都有自己鮮明的產業特色——

    蘇州有電子信息、高端裝備、先進材料3個萬億級產業;南京軟件產業正在朝萬億目標邁進;無錫是我國集成電路產業鏈最全的城市之一;“新能源之都”常州動力電池產業鏈完整度高居全國首位;鹽城是我國最大的海上風電基地,被譽為“海上風電第一城”……

    根據邁克爾·波特的產業集群理論,產業集群因地理接近,可以使生產率和創新利益提高,交易費用降低,是區域發展的核心推動力之一。

    從招商的視角來看,當下,不少地方都已經意識到產業鏈招商的重要性——即立足本地產業稟賦,有針對性地延鏈、補鏈、強鏈。這在江蘇城市中表現得尤為明顯。

    一個最經典的案例,就是最強縣級市昆山 “拆筆記本電腦招商”的故事。當年,招商人員把一臺筆記本電腦拆開,緊盯其中1000多個主要零部件,圍繞逐個環節開展招商,最終構筑了一條規模宏大的電子信息產業鏈。巔峰時期,全球每三臺筆記本電腦,就有一臺產自蘇州。

    與此類似,近年南京也有“拆機床招商”的例子。為了幫助本土企業鏈接上下游企業,街道招商部門“拆”開數控機床盤點主要零部件,分析上下游產業鏈,并做出一份產業圖譜,圈出鏈條上的優質企業,再對照本地企業情況,按照“缺什么補什么”的原則鏈式招商。

    不久前,南京發布招商“半年報”,上半年招引項目800多個,其中高能級項目26個,完成實際投資總額約830億元。尤其是靠著精準的“產業招商圖譜”,今年以來南京舉辦上規模的招商活動上百場,寶馬、國機、上汽等知名企業高管接連到此洽談合作。

    產業鏈的不斷優化完善,又能進一步助力企業招引。

    在無錫,有投資人曾評價,對于像集成電路這樣的本地優勢產業,相關企業從外地遷到無錫幾乎可以“無縫銜接”,而且相比于上海更加偏重研發、設計,無錫更加偏重制造,能夠差異化競爭。

    科技成色

    2023年,一貫作為招商來源地的上海罕見“掉頭”,到成都、杭州、武漢等內陸城市招商,引發諸多關注。其實,同樣地處東部沿海的江蘇城市也已在低調轉向。

    去年底,川觀智庫一份報告透露,2023年間,5家在川智能網聯企業接待了來自南京、蘇州、無錫、張家港等城市的招引團隊,其中不乏書記市長帶隊“上門招商”,提出希望搬遷總部或建研發中心,以補齊當地智能網聯產業生態。

    與以往許多地方偏重于對資本項目的招引不同,現在滬蘇招商,往往更看重產業資本和科技資源。

    近年來,在重大項目招引競爭愈發激烈的背景下,很多城市把決勝未來的砝碼放在科技創新和產業創新上,科技招商也逐漸成為招商領域的熱門話題。

    在江蘇,很多地方都明確強調科技招商:

    蘇州制定出臺專項政策,明確由科技局牽頭組建全市科技招商聯盟;南通布局未來產業,明確要招引一批“有高科技含量、有高層次人才、有高成長潛力、有社會資本關注”的“四有型”科創項目;今年以來,鹽城分赴深圳、上海、蘇州、武漢、成都、青島、長沙等地,開展科技招商推介……

    從2020年以來跨省遷入江蘇的高新技術企業行業分布來看,505家屬于科學研究和技術服務業、400家屬于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合計占比超八成,足見其“科技”成色。

    值得注意的是,多年以來,不少城市的招商理念都是“招大引強”,往往只盯著少數大企業,卻很少挖掘中小企業中的“潛力股”。在安徽大學創新發展研究院研究員宋宏看來,當前,大量新技術、新產業尚處于創新成長周期的早中期,企業規模往往以中小微企業為主,一味“招大引強”并不現實。

    近年來,江蘇在招商時兼容并蓄、“插秧育苗”,不僅吸引大企業遷入,也吸引了一眾中小企業。

    數據顯示,2020年以來跨省遷入江蘇的高新技術企業中,注冊資本在1000萬元及以下的中小型企業占比84.5%。并且,江蘇各市還在企業進入后給予大力扶持,幫助企業迅速立足和成長,進而形成群體效應。

    這種模式在蘇州早已有過成功先例。成立于2007年的蘇州生物醫藥產業園(BioBAY),創業之初就選擇與北京、上海等一線城市差異化競爭,聚焦細分領域重點引進海外生物醫藥初創企業和創業團隊。與國內同類型的平臺相比,BioBAY的一大鮮明特色,就是專業化的招商隊伍。

    BioBAY董事長殷建國曾向媒體透露,在BioBAY招商團隊中,博士占到20%,他們和創業者一樣,經常研究最前沿的學術文章和技術進展,以便更好地了解項目技術、專利、產品抗風險能力等。甚至有園內企業評價,“在專業度方面,他們不輸業內人士”。

    憑借專業且強悍的招商能力,蘇州如今已集聚4200多家生物醫藥企業,生物醫藥產業產值與北京、上海、深圳同列全國第一方陣。

    模式變革

    如今,地方招商引資模式正在發生變革。

    今年8月,繼國務院辦公廳發布《關于規范招商引資行為促進招商引資高質量發展的若干措施》后,《公平競爭審查條例》也正式施行。其中,沒有法律法規依據或國務院批準,不得“給予特定經營者稅收優惠”的規定備受關注。這意味著,“稅收優惠”式、“獎補”式招商引資開始退出歷史舞臺。

    “后招商”時代,基金招商正成為地方政府招商引資的重要選項。近年來,當合肥因“最牛風投城市”名聲大振,深圳國資委屢因精準“抄底”出圈,平均每天發生2.3起股權融資案例的蘇州,似乎顯得低調許多。

    圖片來源:攝圖網_501204923

    不久前,在2024蘇州國際科創大會上,由蘇創投集團牽頭,73只總規模近千億元的科創基金集中發布。

    千億級基金定位清晰,主要有三類:既有通過優秀資本合作組建的基金,如航投蘇州空地互聯產業基金;也有省市合作的戰略性新興產業專項基金,包括聚焦“高端裝備”“生物醫藥”的產業專項母基金;還有圍繞本地龍頭產業及創新策源地發起設立的特色基金,如蘇創中荷科創耐心投資基金等。

    蘇創投集團副總裁朱巍指出,“從投資方向可見千億科創基金集群劍指‘產業所向、創新所需’,這也是蘇州各類科創基金布局的底層邏輯”。

    時間回到2017年,面對產業轉型升級的迫切,蘇州設立 120 億元的蘇州市創新產業發展引導基金(以下簡稱“蘇州基金”),以“母基金+子基金”方式,運用市場手段引進優秀的基金及管理團隊,投資蘇州新興產業。

    過去幾年間,蘇州基金助力蘇州生物醫藥產業不斷發展壯大。有統計顯示,在蘇州基金所投行業中,醫療健康行業占到投資份額配置的40%。

    2022年6月,蘇創投集團由蘇州基金與其他幾支地方引導基金、產投平臺整合成立,注冊資本高達180億元,一舉躋身國內創投第一方陣。

    數據顯示,2023年,蘇州共有628家企業完成830起融資(不含IPO),平均每天發生2.3起股權融資案例。其中,蘇創投集團參與345起。

    不只是蘇州。根據創投數據服務商IT 桔子統計,江蘇省內地方城市國資在股權投資方面的參與率達到 92%,幾乎每個城市的國資都在做投資,遠超廣東、山東、安徽等省份。

    在《2024年中國城市國資投資活躍指數榜》中,前20名城市江蘇就占4個,蘇州、無錫、南京及常州攜手上榜。

    現在,越來越多的城市和地區正在復制“基金+招商”模式,但此前一些省份公布的2023年度審計報告顯示,部分政府投資基金存在募資難、花錢難、退出難等問題。

    致廣大而盡精微,企業招商落地是一個系統工程,招商能力、配套服務和運行績效都考驗著地方政府。

    對于地方發展而言,招引企業只是開始,更重要的是打破要素流動壁壘、優化營商環境,以良好的產業生態“放水養魚”。

    還是那句話:水大魚大,水渾魚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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