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經濟新聞 2022-10-24 17:55:35
◎“人會走向衰老,走向死亡,這都是必然的。”楊麗萍回應道,“但你的精神是年輕的,你的氣息是美好的。只要自認為過得好,沒有傷害其他人,就可以。望我們都能自在?!?/p>
◎“反正從古到今,沒見到哪個舞蹈家多富有,跳舞創造的財富和流量明星不同,和其他行業不一樣。這是一個非常辛苦的行業,一個一個動作去跳,一張一張票去賣,都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這不是一個發橫財的職業。”楊麗萍說,“我需要賺錢養活自己和這個劇團,但不是貪婪”。
每經記者 丁舟洋 每經編輯 張海妮
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真的是楊老師!”臺下觀眾激動地站起來歡呼鼓掌。
朦朧的水霧中,楊麗萍的身影從若隱若現到逐漸清晰,纖毫畢現的羽毛緊身舞臺服下,63歲的楊麗萍,其身姿與二十多歲時別無二致。
10月,楊麗萍的經典之作《孔雀》舞劇正在巡演,楊麗萍已不再主演,但每一次她身披孔雀舞服在謝幕環節的驚喜亮相,都能被觀眾們視為最大的“彩蛋”。
舞蹈,是楊麗萍的生命信仰。而在楊麗萍從藝五十年之際,她不得不含淚道別,解散自己一手組建的《云南映像》舞蹈團。
“長期聘用的演員只剩兩三個,用項目制的方式與自由舞者合作。”云南楊麗萍文化傳播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楊麗萍經紀人王焱武對《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新冠疫情反復,定點演出收入縮水,公司只能以此控制成本,撐過難關。
“孔雀公主”又一次失去舞臺,楊麗萍在與《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說起時,已平復了心情,“沒有演出就休息,經營生活,熱愛生活。生活也是藝術。”“比如開了短視頻賬號,分享美的事物,介紹一些作品,重排舞劇《孔雀》,在社交媒體里發現年輕的舞者們。”
還好,后會有期。“生活中有很多坎坷,但舞臺永遠美好。”楊麗萍的言語中仍充滿希望,“身體會衰老,生命也會,但我們的靈魂可以永遠地舞蹈,我們一起努力吧。”
圖片來源:楊麗萍微博
一路“孤勇”,不跳《天鵝湖》跳《雀之靈》的楊麗萍很快又開始了第二次“叛逆”。
當所有人都認為留在北京才有更好的前途時,楊麗萍在1999年離開北京,把戶口遷回云南。她去大山里挑選土生土長、和她當年一樣完全沒接觸過舞臺的年輕人,成立自己的舞團、文化公司,做大型原生態舞蹈演出《云南映象》。
《云南映象》排練了兩年多,歷經磨難,于2003年3月第一次公演,但隨后遭遇了“非典”,舞團幾乎解散。
“我(當時)解散了隊員們讓他們回家,等可以演了又把大家找回來,確實很難。也曾一度由于投資者覺得太土拿不到投資,被迫賣房,接商業演出,接廣告,可以說是傾家蕩產來養活它(云南映象)。”楊麗萍回憶道。
很多人覺得她不容易,楊麗萍不覺得,“大豹子把小豹子生下來、撫養長大,它就走了,只有人類才覺得這是一種需要回報的付出,大豹子根本沒這個想法。”
兩段婚姻,孑然一人,沒有孩子,這也是世俗眼中楊麗萍為舞蹈的“犧牲和付出”,甚至為她不值。2020年,“一個女人最大的失敗是沒一個兒女”,網友在楊麗萍社交視頻下的留言評論一度在網上引發軒然大波。點贊者眾多,但反對的觀點更多,諸多女明星自主發微博聲援,“時至今日,還有人將兒孫滿堂當做女人的唯一成就……生育工具?我們早就不是了!”
圖片來源:楊麗萍微博
“人會走向衰老,走向死亡,這都是必然的。”楊麗萍回應道,“但你的精神是年輕的,你的氣息是美好的。只要自認為過得好,沒有傷害其他人,就可以。望我們都能自在。”
至于是否生兒育女,在楊麗萍看來更并非為藝術創作的犧牲。“生兒育女不影響藝術,世界上很多著名舞蹈家都有自己的孩子。我是個很會享受生活的人,親手建造自己的家園、舞團,侄女小彩旗兩歲多就在我身邊,我沒有遺憾。”
她不止一次說過,她來到這個世界的使命不是占有甚至不是體驗,她只是生命的旁觀者??匆豢脴湓趺瓷L、河水怎么流淌、白云如何飄移、露珠如何凝成……答案存在于萬物之中——怎么倒水,風怎么吹進來,看到晚霞,黃昏很美好,非常珍貴,這就是答案。她的所有作品也都在講述這個命題:“人們不停地占有,不停地放棄,我不一定非要去占有或體驗,我觀察就行了。”
圖片來源:楊麗萍微博
2012年,五十多歲的楊麗萍巡演她自編自演的《孔雀》舞劇,這是她在央視春晚舞臺演出《雀之戀》被譽為“最美節目”之際,營銷方極盡噱頭,將“收官之作”的概念加諸于這臺舞劇,“活得有品質,做事有品質,我有自己的要求,也有清晰的安排,什么時候退出舞臺,不需要別人來告訴我,也不需要誰挽留。”楊麗萍淡然道,“退下舞臺,可以搞創作,也可以種白薯,像我這樣的人放在哪里都會活得有滋有味。”
接通《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電話時,她正在從昆明去大理的車上。
圖片來源:楊麗萍微博
“去給我們本地的一個牛奶品牌做代言。”這些在世俗眼中“傷羽毛”的商業活動,她是否不情愿?“不,為什么抗拒呢?人吃飽了才能唱歌跳舞。”楊麗萍斷然道,“我天天都在做,沒有拒絕,特別是給家鄉企業的品牌(代言)。”
車子過隧道了,她把“頻道”切換成云南話,清脆地和司機聊路線。她為大理的牛奶品牌站臺,合影、發言、參觀,在直播中溫和地配合著主辦方的安排,一身長至腳踝的潔白紗衣,身材瘦削,長發飄飄,頭頂她標志性的民族風帽子,一落座,打開一把小扇子。
無論從哪里看,都不像是六十多歲的樣子。她自稱老年人,“我們老年人喝這種奶是有益的,現在年齡大了,喜歡喝高鈣益生菌牛奶”。
千回百轉,楊麗萍絕非不經世事的柔弱仙子。二十年前,她離開舞團,開辦公司,自負盈虧,一張票一張票地賣,向市場求生存。新冠疫情重壓下,演出時斷時續,新三板公司云南楊麗萍文化傳播股份有限公司連續兩年虧損,楊麗萍沒有怨言更沒有“躺平”,想盡一切辦法“自救”。
“反正從古到今,沒見到哪個舞蹈家多富有,跳舞創造的財富和流量明星不同,和其他行業不一樣。這是一個非常辛苦的行業,一個一個動作去跳,一張一張票去賣,都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這不是一個發橫財的職業。”楊麗萍說,“我需要賺錢養活自己和這個劇團,但不是貪婪”。
不排斥商業,亦不排斥新鮮事物。楊麗萍熟練地使用短視頻社交平臺,她在上面發自己年輕時的舞蹈視頻,把指甲做成花的模樣,分享生活之美。
“我不覺得這些平臺有高低之分,一個人不要把自己設定(得)多清高。前段時間我們為了復排《孔雀》,我們缺演員,我在短視頻網站上看到一個女孩,我就問她身高、年齡,真的把她招了進來。今天我又找到了‘男孔雀’,所以平常之處珍藏了很多有才華的人。”
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舞蹈《虎嘯圖》是楊麗萍的又一次試水。“疫情來了沒有舞臺,我就想網上播出的那些短視頻、微電影,那舞蹈為什么不可以做成這種形式付費觀看呢?我就試驗了《虎嘯圖》,做成微電影的方式,在互聯網上付費觀看。也不像各大平臺人家自己有資金,我都是先自己出資,最后再慢慢回收,然后再做下一個作品。”
一直實驗創新,楊麗萍說自己經常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最早的《云南映象》,大家都看慣了以往民族歌舞的形式,當你突然給他們一個真摯的、來自泥土、來自祖先的聲音,就會觸動他們。后來又有了像《十面埋伏》這種實驗性的現代舞,《春牛圖》和《虎嘯圖》又與以往完全不同。”
她觀察到線上演唱會的形式,“崔健的直播,反響熱烈。”直播舞蹈這個念頭也浮現過,但太難了。“舞蹈很抽象,直播鏡頭不好看。”
有了這些內容創作,商業搭檔王焱武再為這些IP尋找更多變現渠道。“和品牌方合作推出相關衍生品,比如彩妝、游戲、NFT產品。”但他也坦言,這些商業上的賦能和想法,還遠不足以解決目前的困境,“只能說先存活下來,把公司運營下去,肯定不會放棄,遇到困難大家一起想辦法。”
辭掉投行工作來到楊麗萍身邊共事十多年,王焱武稱這些年來最大的收獲是心靈上的。“我們去巡演,哪怕有限流的要求,票房都爆滿,可以看出,任何時候,大家都非??释駹I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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