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經濟新聞 2023-05-10 00:00:09
每經記者 王佳飛 黃婉銀 每經編輯 易啟江
哈爾濱市松北區利民學苑一棟31層高樓，發生裝修拆承重墻事件后，目前有了最新進展。據5月9日最新消息，公安機關現已依法對4名相關責任人采取刑事強制措施。
聽到幾名肇事者被采取刑事強制措施后，B棟業主劉俠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以下簡稱每經記者）：“肇事者承擔刑事后果大快人心，但我們更關心的是財產的損失如何彌補，刑事之外，他們還應該承擔民事責任。”
在前幾日的采訪中，每經記者發現，利民學苑B棟仍有居民正常進出，一名帶著孩子的家長說：“我們也有點擔心，但是孩子要上學，住在這里近一些，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利民學苑共兩棟樓，A棟和B棟相對獨立，僅兩層底商相連。劉俠告訴每經記者，拆承重墻事件發生在B棟2單元3層。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王佳飛 攝
每經記者在現場看到，B棟事發房間的正下方，是一家主題賓館，目前已經停業了。
一名業主無奈地告訴每經記者：“去年我得了癌癥，出院沒有多久，還在吃著藥，過段時間需要去復查。本來我是把房子75萬元掛出去了，準備拿這筆錢救命的，但是現在房子成這樣了，怎么能賣得出去？到底怎么賠償怎么解決，總得有一個說法。”
哈爾濱有關部門稱，組織專業機構進行安全鑒定，制定拆改墻體恢復方案。每經記者從有關方面了解到，受邀的權威鑒定機構為中國建筑科學研究院建筑工程檢測中心。記者隨后同該單位取得聯系，對方表示暫不接受采訪，對記者追問的鑒定問題，對方表示：“目前仍在檢測中，最終結果大約需要一至兩個月。”
令人震驚的是，哈爾濱松北區31層高樓被拆承重墻并非孤立事件！近日，廣州白云區嶺南新世界雙城故事一棟16層高樓，也發生了業主私自拆除結構梁及破壞剪力墻事件。
記者現場實探
一套房三間屋都有裂縫
如今，路過哈爾濱松北區利民學苑的路人都會抬頭看看，3樓窗外被破壞的殘缺還沒有被修復，大家都會指指點點說：“這就是被拆承重墻的那里。”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王佳飛 攝
5月4日下午，哈爾濱松北區利民學苑B棟兩個單元的業主們聚集在樓下，言語中多是無可奈何。
目前，B棟被拆除承重墻的3樓正在施工中，劉俠說：“現在里頭的情況我們業主也不了解，我們進不去，聽說是在修復。”
記者在3樓看到，公共區域都拉著警戒線，一位安保人員模樣的人守著，一言不發，各個門都鎖著，里頭的情況無從得知。能夠看到的是，電梯中不時有工人拉著建筑廢料走出。
在利民學苑B棟中，很多墻面上可以看到新挖出的半米見方的口子，旁邊還做有相關標記。
檢測標記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王佳飛 攝
劉俠說：“打承重墻的是一個租戶，租戶把B棟2單元3層的4戶都租了下來，說是準備要做健身房臺球廳什么的。”
在劉俠位于14層的家中，他帶記者看了屋子中出現的裂痕。在客廳和一間臥室，都出現了約一毫米的裂縫，不是特別明顯，但很長。劉俠說：“這兩條裂縫是之前沒有的，3樓承重墻被拆之后才出現的。”
記者在劉俠家靠近事發地一側的另一間臥室看到了更寬的裂縫，幾乎貫穿了整間屋子，裂縫上的涂料已經開始脫落，臥室的地上也有來不及清掃的墻皮。劉俠說：“幾乎家家都這樣。”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王佳飛 攝
社區工作人員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網上有些小視頻，表面上說的是我們利民學苑的事情，配的圖片和視頻是卻是其他地方的，而且那些照片中房子開裂得都很離譜，您看我們這兒真實情況是這樣嗎？”
確實如社區工作人員所說，利民學苑B棟雖然很多業主屋子中都產生了裂縫，但從外表看和正常的居民樓沒有區別。
5月4日下午，有幾名警察出現在利民學苑B棟2單元，他們介紹，目前是在進行相關統計工作。
轉移那天下著雨
“我被淋感冒了”
對于3層承重墻被拆的經過，劉俠回憶道：“大概4月20號的時候，3樓就開始裝修了，聲音很吵，找了現場裝修的人，他們也不停，態度很蠻橫，就這么裝修了很多天。”
“不僅吵，家里還能感覺到一陣陣的震動！后來，有的業主實在是被吵得受不了啦，才打了12345投訴。4月28號那天，有工作人員到場了，很快，他們的裝修工程就停下了。”
“轉移那天下著雨，我被淋感冒了。”
“當天晚上，我們業主被分別轉移安置在了各個酒店，第二天才被集中安置到林達外語城的酒店。”
劉俠說：“ 但實話實說，酒店的吃住條件都不錯，每天三頓飯好幾個菜，這方面我們是滿意的。”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在利民學苑現場看到，現在很多業主的生活方式，變為了閑暇時間到利民學苑樓下聚集閑聊，聊聊這件事兒，到了開飯時間便呼朋喚友去酒店吃飯，像是下班的情景。
現場還有別的業主說，由于當時自己在外邊旅游，4月29日白天才接到的電話，返回后直接被安置在了酒店。
業主每天有200元補助？
”我告訴你，沒有的”
現場，一位社區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現在社區和幾個別的部門成立了應急部門，從事件發生開始，我們就一直在這里工作了。”
“目前主要的工作就是安頓這里的業主們。”
“現在領導對這個事情也很重視，也專門從北京邀請了專家過來，一有結果肯定會及時向公眾公布。”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王佳飛 攝
“砰”一聲沉悶的響聲，物業工作人員迅速重重地關上了防盜門，對準備采訪的記者采取了回避不接觸的態度。
利民學苑的物業是哈爾濱竣華物業管理有限公司，成立于2011年7月6日，法定代表人為曲國忠，持股比例100%，注冊資本為100萬元。2021年9月7日，竣華物業曾因利民學苑消防控制柜存在多處故障點，導致自動報警設施故障；高位水箱間停用，導致室內消火栓無水等，被松北區消防救援大隊罰款1.5萬元。
現場業主對物業公司多有微詞：“物業公司除了收物業費，其他還能做什么？要是物業能切實負起責任，這件事兒還會發生嗎？”
此前，網上流傳的社區安置居民通知顯示，按照每日200元/戶的標準，給予居民住戶業主補償，直到房屋可以居住為止。
對于上述200元的補助，眾多業主告訴每經記者：“我告訴你，這是沒有的。”
5月7日，哈爾濱12345回復《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關于利民學苑B棟2單元三樓私拆承重墻一事，城市管理和行政綜合執法局已經到現場責令當事人停止違法行為，對當事人進行立案調查。”
“同時會同相關部門對拆改的墻體進行安全支護，組織專業機構進行安全鑒定，制定拆改墻體恢復方案，并切實做好群眾服務保障工作，下一步將依法依規從重追究相關責任人責任。”
涉事小區位于大學城
有10多萬學生和教職員工
商業用房需求大
利民學苑共兩棟樓，A棟和B棟相對獨立，僅兩層底商相連。此次事件的B棟分為兩個單元，共計有超過200個房源。最初2009年入市時單價約為2000元，事發前單價大約能超過6000元。
利民學苑所處的位置，是哈爾濱的大學城，這里坐落著10多所高等院校，包括哈爾濱師范大學、黑龍江外國語學院、哈爾濱遠東理工學院等。
據了解，大學城內有20多個居民區，居住著10多萬名學生和教職員工，是哈爾濱市規模最大的大學聚集區之一。[1]
大規模的學生群體令這里的商業十分發達，吃喝玩樂應有盡有，大街上來來往往的都是年輕人，幾乎每個門店都人滿為患。
也就是這樣的商業氛圍下，利民學苑中也存在很多商業設施。利民學苑底商就有網吧、超市、餐廳等門店，目前這些底商還在正常營業。記者在其中一家底商的墻面上看到了明顯的裂縫，但據業主說：“這是早就存在的老傷了。”
在事發房間的正下方，是一家主題賓館，目前已經停業了。
記者在現場看到，還有一些賓館就直接開在作為居民樓的利民學苑中，一位業主告訴記者：“一些人把房子租出去給別人開賓館，這些業主平時都不住在這里的。”
本想賣房籌救命錢
“怎么能賣得出去？”
目前，大部分業主都住進了政府安排的酒店中，晚上的時候，利民學苑B棟中能看見幾戶有燈光。
利民學苑仍有居民正常進出，一名帶著孩子的家長說：“我們也有點擔心，但是孩子要上學，住在這里近一些，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業主們說：“現在我們就是在酒店住著等著，不知道這件事最終會怎么解決，我也想早點回歸正常生活。”
很多業主利用自己的常識討論著目前的狀況：“不知道他們破壞的到底是一次結構還是二次結構，如果是一次結構，那情況就嚴重了。”
根據公開信息，利民學苑的開發商是哈爾濱祥閣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
業主們對利民學苑之前的房子質量是滿意的：“這里開發得比較早，那個時候開發商需要在市場上叫響，所以蓋得挺用心的。”
一名業主無奈地告訴記者：“去年我得了癌癥，出院沒有多久，還在吃著藥，過段時間需要去復查。本來我是把房子75萬元掛出去了，準備拿這筆錢救命的，但是現在房子成這樣了，怎么能賣得出去？到底怎么賠償、怎么解決，總得有一個說法。”
如今，還有更多的業主們在等待一個結果。
廣州一高樓承重墻被破壞
“人員無需轉移”
一套房價超700萬
哈爾濱松北區31層高樓被拆承重墻并非孤立事件！
無獨有偶，近日，廣州市白云區嶺南新世界雙城故事一棟16層高樓（2D-7棟），也發生了業主私拆除結構梁及破壞剪力墻事件。2D-7棟的204室在裝修過程中疑似破壞了承重結構，此后樓上業主家中地板出現下沉、多處墻面出現大大小小裂痕的現象。這起事件同樣引發了廣泛關注。
嶺南新世界位于廣州白云區，靠近嘉禾望崗地鐵站，該小區是有6774戶的大盤，房屋建成年代在2000年-2012年。小區在鏈家上的掛牌均價為46013元/平方米。每經記者了解到，涉事房屋面積約130平方。今年2月，鏈家成交的小區一套122平戶型的總價為730萬。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黃婉銀 攝
2D-7棟一層為挑高層，臨小區內部街道部分有一個幼兒園。記者在現場看到，204室的大門已經裝修完畢，與其他業主的大門不同的是，改造后的大門已經延伸到天花板門梁，防盜門打開后室內已經被木板門封閉起來并上鎖。
涉事房裝修現場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黃婉銀 攝
據304室業主陳女士介紹，在發現房屋異常后，4月9日，樓棟業主自費聘請了一家鑒定公司對204房和304房進行了安全鑒定。該份鑒定報告顯示，204房和304房符合“嚴重損壞”的標準，204房部分結構梁被拆除，個別剪力墻有開洞及疑似局部拆除跡象；304房個別墻體出現開裂現象，局部砼板出現下撓變形跡象。
但如此大動靜的裝修卻并未向物業申報。嶺南新世界物業服務中心向記者表示，至今為止物業中心都未接到204室的裝修申報。
此前，有相關部門給業主出具過一份《關于嶺南新世界雙城故事2-D7棟204房結構受損的專家咨詢意見》（以下簡稱“《意見》”）顯示，204房兩幅剪力墻存在私自切割拆除及部分結構梁被切除的情況，與原結構設計圖紙不符，已改變原建筑結構受力狀態，主體結構存在嚴重安全隱患，必須立即采取回頂支撐等臨時性應急加固措施。
但同時，這份《意見》也提到，304房、404房、604房目前所見裂縫與204房的結構受損直接相關性不大，可能與材料老化、溫度、施工震動等相關。
陳女士表示并不認同《意見》的上述表述，“對這一份專家咨詢意見我覺得有失公允，樓板下沉等情況確實是4月6號才開始的。當然，目前重點是修復工作，5月7日已經開始對我們樓棟每戶都進行取樣鑒定。”
在走訪期間，記者發現，2D-7棟很多業主都是正常出入、居住，暫未確認網傳稱有樓棟業主因承重墻破壞事件搬離小區的情況。
每經記者在204門口看到，這里張貼了一張小區所在的白云區永平街道辦事處發出的《致廣大居民朋友的一封信》，落款時間為5月5日。
這封信顯示，4月8日至18日，永平街道辦事處第一時間委托有資質的加固補強公司完成對204房的臨時加固支撐工程。完成加固后，市、區住建部門委托相關專家到現場進行查看，經專家綜合研判，目前該棟建筑物整體結構穩定可控，人員無需轉移，但需要盡快開展永久性加固補強施工。
圖片來源：每經記者 黃婉銀 攝
記者從相關工作人員處了解到，發現204房問題后，相關部門就馬上組織實施加固，網傳的204房室內圖片就是已經進行臨時加固后的情況。
5月8日，記者從廣州白云區住建交通局了解到的情況，確認了上述《致廣大居民朋友的一封信》中提到的內容屬實。
目前，區相關部門已委托市檢測中心、市設計院、市建研院，分別進行全程結構安全性鑒定和變形監測、開展修復加固設計、實施永久性加固補強工程，以徹底消除房屋結構安全隱患，確保居民正常生活秩序。
下一步，白云區住建部門將安排專家對加固修復施工進行指導，同時對施工過程進行全程監督，確保工程質量，爭取在短時間內完成永久性加固補強工程。
一戶拆墻百戶受損
賠償責任如何劃分？
哈爾濱、廣州，兩幢高樓涉及到數百套房屋，一戶裝修拆除、損壞承重結構，危及到數百戶的房屋安全，法律責任該如何劃分？
哈爾濱這棟被破壞承重墻的31層高樓，初步定損達1.68億元。在這個事件中，哪些方面需要承擔責任？
北京金訴律師事務所主任王玉臣表示，在這個事件中，主要涉及四方主體：房東、租戶、裝修公司、物業，四方主體均需要分別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首先，遇到這種情況，房主很多時候脫不了干系，要承擔一定的責任。
根據《民法典》第二百七十二條等相關規定，房東作為房屋產權人，無論和租戶的合同如何約定，作為產權人對房屋具有管理義務，并且其行使權利不得危及建筑物的安全、不得損害其他業主的合法權益。
此外，租戶將整層的幾套房屋租下來欲用作健身房經營，業主和租戶如果沒有滿足相關規定條件，還有可能涉嫌違規住改商的違法行為。將住宅用于經營，需要遵守法律、法規以及管理規約的規定，并且需要有利害關系的業主一致同意。
其次，租戶和施工方很可能要承擔主要的責任，畢竟他們是直接的侵權實施主體。
如果租戶聘請的是正規裝修公司，且裝修公司具有相應的資質，那么裝修公司的責任就極其重大，相關的法律后果主要由裝修公司來承擔；但是，如果聘請的施工公司不具有資質，那么租戶和裝修公司都要承擔相應的法律后果；如果租戶聘請的不是裝修公司，而是個人，那么主要的法律責任還是由租戶來承擔。
如果該行為的情節和后果都比較嚴重，租戶和施工人還有可能涉嫌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比如，之前杭州市蕭山區瓜瀝鎮商貿公寓31幢一樓業主裝修時，擅自敲掉了自家屋內的承重墻，導致整棟樓變成了危房。裝修的業主和包工頭就因涉嫌過失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被采取刑事強制措施。
再次，物業對小區的裝修具有一定的管理義務。
比如如此粗暴的施工改造，物業應當及時制止，如果物業沒有盡到相應的監督管理義務，也應當承擔一定的責任。
北京市盈科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胡文友表示：“物業公司一般承擔管理不善的責任，物業公司如果沒有過錯，不承擔賠償責任，承租方和施工方承擔連帶賠償責任。如果賠償不起，納入信用黑名單，依法業主自己承擔損失。若可以加固使用，賠償房屋有損壞的業主的房屋修復費用和住賓館的費用，賠償房屋沒有損壞的業主住賓館的費用。”
廣東合邦律師事務所楊登基律師告訴每經記者，從民事責任來看，業主（租戶）擅自拆除承重墻的行為，構成對同樓棟其他業主的侵權，需要進行民事賠償，包括房屋修復費用、房屋修復期間的安置費用、受損業主不能居住造成的損失等。
楊登基律師補充道，物業管理單位應當按照住宅室內裝飾裝修管理服務協議實施管理，發現裝修人或者裝飾裝修企業有上述行為的，應當立即制止；已造成事實后果或者拒不改正的，應當及時報告有關部門依法處理。對裝修人或者裝飾裝修企業違反住宅室內裝飾裝修管理服務協議的，追究違約責任。
雖然責任各方應對其他受損業主承擔損失賠償，但也有可能因為相關各方無力賠償時，其他業主就會面臨不僅損失無人可賠、無法居住的房屋還要繼續償還銀行按揭貸款的局面。
王玉臣在此提醒廣大業主，如果發現鄰居違法施工，要及時提醒，并向物業公司投訴；如果依舊沒有停止，可以直接向當地城管部門進行投訴舉報，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直接撥打110報警。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人物劉俠為化名）
記者|王佳飛 黃婉銀
編輯|易啟江
視覺|劉青彥
視頻|張軼
排版|易啟江
參考資料：
[1]冰城“定制巴士”解決哈爾濱北站打車難問題。新華網、哈爾濱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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