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梁建章的“催生”與“焦慮”

每經記者 溫夢華  畢媛媛    每經編輯 陳俊杰    

7月，梁建章的關注度和口碑，肉眼可見地“漲”了起來。

幾天前，由同名科幻小說《永生之后》改編的舞臺劇，在上海開啟首場演出。這部小說的原著作者，正是多年來不遺余力“催生”的攜程集團董事局主席、人口經濟學者梁建章。

每每談到生育，常“語出驚人”的梁建章早已是熱搜?？?。即使有時候不被理解甚至是被指責，梁建章依舊為生育問題“心急焦慮”。

2021年，梁建章以37億元身價位胡潤百富榜單，但這位企業家似乎更專注自己作為人口經濟學者的責任和使命。在他“梁建章-關注人口問題”的微博賬號上，有著超80萬粉絲，在這一方天地里，他保持著活躍的更新頻率，分享自己對人口問題的思考和建議。

6月30日，攜程宣布了一項關于人口生育的激勵政策，并計劃為此在未來投入10億元。該政策從2023年7月1日起，對入職滿3年的全球員工，不論性別，每新生育一個孩子，將獲得每年1萬元的現金補貼，發放至孩子滿5周歲后終止。

年輕人為何不結婚？女性婚戀觀發生了哪些變化？低生育率危機將帶來哪些影響？如何更好地鼓勵年輕人生孩子？帶著這些備受關注的問題，近日《每日經濟新聞》記者對話梁建章。

梁建章 受訪者供圖

年輕人為何不結婚了？

NBD: 民政部數據顯示，2022年我國結婚登記數為683.3萬對，較上一年減少約81萬對。在你觀察看來，大家為何都不結婚了？

梁建章：在我看來，有以下幾個原因：

首先是年輕人數量下降；其次是適婚人口男多女少；第三是養育成本過高。雖然結婚的目的不僅僅是生孩子，但是在很多情況下，如果戀愛雙方沒有能力養育孩子，就沒有迫切的動力結婚。數據表明，一方面中國的初婚年齡最近幾年不斷延后，另一方面同居率上升很快，而非婚生孩子還是非常少。另外，根據《中國生育成本報告2022版》，中國0-17歲孩子的平均養育成本幾乎是世界最高的。這些數據表明，如果我們有效降低生育成本，能夠同時提高生育率和結婚率。

還有一個原因是城市高房價和農村高彩禮。當前，我國部分大城市的房價已超出普通工薪階層的經濟承受能力，許多年輕人由于買不起房，只能選擇推遲結婚。在部分農村地區，天價彩禮導致很多男青年結不起婚。并且，越是偏遠、經濟不發達的地方，彩禮要得越高。

第五是社會競爭激烈，就業壓力大。近年來，大學畢業生的就業競爭壓力越來越大，許多大學畢業生選擇“慢就業”。如果沒有穩定的經濟收入來源，結婚生育意愿自然會降低。最后一個原因是，隨著經濟社會發展，年輕一代婚姻觀念已經發生改變。與父母輩相比，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把單身視為一種正常的生活選擇。“30多歲了還沒結婚”在年輕人中已經見怪不怪。

NBD：傳統觀念中女性更主內，這對婚姻關系有何影響？

梁建章：時至今日，高收入女性的擇偶標準完全可以和男性一樣，獨立，自主。從數據上看，女性的學歷和收入又正在全面趕超男性。中國女性接受大學教育的比例已經超過男性。

近幾年，中國大城市的結婚率和生育率都在下降?？傮w來說，中國的年輕男性多于年輕女性，但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的結婚率直線下降。要解決這個問題，在觀念上也要徹底平權，當然男女角色分工還要看每個家庭的具體情況，但是傳統家庭中男女分工的固有思維必須打破。

NBD：在你看來，是哪些年輕人在堅持不婚主義？

梁建章：大齡未婚的年輕人確實越來越多，但我們不能說這些年輕人是在堅持不婚主義。其實，現在大城市有許多大齡未婚女性，而農村有許多大齡未婚男性，并不一定是因為不想結婚，而可能是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對象。

低生育率危機帶來的焦慮和警示

NBD: 已有部分女性覺得婚姻、孩子不再是必需品，你怎么看待這一現象？

梁建章：人類告別“父系社會”是一個進步。亞洲國家生育率低下的主要原因之一是結婚率低，因為非婚生育在這些國家的文化中難以被接受。在中國、印度、韓國和日本，非婚生育率幾乎為零。但相比之下，這對歐洲和北美國家來說卻不是一個問題，非婚生育已經變得相當普遍。在這些國家，來自非傳統家庭的孩子在文化上可以被接受，并且可以接受良好的教育，就像其他孩子一樣。一些非婚生育的家庭也有一位父親和母親生活在一起，就像傳統的家庭一樣。

NBD：結婚率、生育率下跌，你覺得將對社會帶來哪些改變？

梁建章：從2013年到2020年，七年時間，我國初婚人數就減少了將近一半，預示著出生人口和生育率進一步下降的趨勢。

根據《中國統計年鑒2021》的數據，按每五歲分組的人口數來看，2020年30-34歲人口有12415萬人，25-29歲人口有9185萬人，20-24歲人口有7494萬人。由于步入婚齡人口數量呈不斷下降趨勢，可以預計，未來幾年我國的初婚人數仍然會繼續下降。

超低生育率以及年輕人口的迅速萎縮，已成為中國社會面臨的重大挑戰。中國當前的生育率已經低于被國際社會普遍認為的1.5的生育率警戒線，更嚴峻的是，中國的生育率和新出生人口還會繼續下降。

這對于還處在崛起過程中的中國將是一個嚴峻挑戰。這種負面影響是多方面的，這包括社會養老的負擔加重，經濟增長放緩，最為嚴重的影響將是創新能力的停滯和衰退。

提高生育福利來刺激經濟

NBD：當下女性在職場、生活中仍面臨無形壓力，你認為社會對職業女性有不同眼光嗎？

梁建章：女性在職場上承受的壓力確實是要較男性更高。所以我一直以來都在呼吁，產假期間的用工成本，應該主要由國家承擔，這樣可以讓企業打消部分雇傭女性員工的顧慮。同時也要允許男性員工來休產假（甚至像有些國家強制男性去休產假），這樣讓男性也可以幫忙一起帶孩子。

NBD: 你個人有哪些鼓勵生育的建議？

梁建章：在我的新書《人口戰略》中，我提出了鼓勵生育的十項建議，包括：現金補貼、個稅和社保減免、購房補貼、增建托兒所、取消中考和縮短學制等。中考和高考浪費了大量的時間，導致學生有2年時間用于復習和應付中考和高考。建議取消中考和縮短學制，實行十年免費義務教育。需要和取消中考相配套的，是高中教育資源的均等化。普及十年的基礎教育，讓絕大多數年輕人在20歲時可以完成大學教育，提早兩年走上工作崗位。這既可以減輕社會和家庭的負擔，又可以讓年輕人尤其是女性有更多時間成家立業，從而提升生育率。

通過提高生育福利來刺激經濟，是一舉兩得的政策。生育減負的福利支出有助于擴大內需、穩增長、穩就業。長期來看，有助于提升人力資源、人力資本、經濟社會活力，增強中國經濟發展的信心，提升中國的創新力和競爭力，維持民族長盛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