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投1中 通化東寶折戟安徽基藥招標調查

每經記者  孫嘉夏  陳時俊  發自安徽、上海

        由去年底持續至今的安徽省基本藥物補充藥品集中招標采購，參與其中的通化東寶（600867.SH）幾乎慘敗而歸。

        安徽省基本藥物集中招標采購所采取的政策，此前被認為是取得了“重大的制度創新”。這一采取了雙信封招標、量價掛鉤、單一貨源承諾、生產企業承擔配送責任等諸多新措施的方案，被總結為“安徽模式”，并有望于全國范圍內獲得推廣。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注意到，擁有亞洲最大的重組人胰島素生產基地的通化東寶，卻折戟于“安徽模式”。

        在安徽獨有的“雙信封制招標”（即先評技術標、再評商務標的模式）中，通化東寶盡管在所投的7種劑型中均投出了最低價，但其中6種劑型就因未通過技術標評審，直接失去了進入商務標并最終中標的機會。與此同時，外資藥企禮來、諾和諾德、拜耳等則成了大贏家。

        “這不合理。”通化東寶一相關人士在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以“個人名義”發表觀點時認為。但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對于此次招標爭議最多的技術標設置以公司整體銷售金額為衡量的做法，安徽省醫藥集中采購服務中心負責人表示，這是因沒有單一產品的權威銷售數據可供衡量，招標做到了質量合格、價格合理。

        業內人士則指出，對于“意外出局”，通化東寶方面應該更多考慮其自身為何會在第一輪技術標的參評中就被淘汰，調查這當中的原因。

“安徽模式”

        “雙信封”制度無疑是“安徽模式”的核心。

        據《每日經濟新聞》獲得的《安徽省基層醫療衛生機構基本藥物補充藥品集中招標采購實施方案（2010年版）》介紹，該方案的總體目標為“保證藥品質量、控制虛高藥價，規范購銷行為”。

        具體的招標方法中，在堅持質量優先、價格合理的原則下，采用技術標、商務標的“雙信封”辦法公開招標，實行（分質量類型）單一貨源采購，“確保企業獲得中標區域內該質量類型藥品的所有市場份額”，也即意味著中標企業將一舉拿下安徽省政府所屬基層醫療衛生機構及一體化管理的行政村衛生室的相關藥品全部市場份額。

        大批藥企決定參與競標，僅胰島素相關規格品類，就吸引了包括通化東寶、珠海聯邦、禮來、諾和諾德等國內外藥企參與。

        根據安徽省的規定，藥品生產企業可直接投標，同時生產企業設立的僅銷售本公司藥品的商業公司、進口藥品國內總代理也視同生產企業。

        在安徽獨有的“雙信封”模式下，上述公司均需首先通過技術標的評審，隨后才能獲得進入商務標比價的機會。根據安徽方面制定的方案，技術標評審中，將根據包括質量類型、生產規模、銷售額、行業排名、市場信譽、不良記錄情況等相關指標，實行百分制評標。

        規則顯示，技術標評審按照得分高低，確定進入商務標評審的藥品，如當入圍技術標的藥品在3至4個時，則其中2家進入商務標評審；當通過技術標評審的藥品數量達到5至6個時，則有3家藥企可進入商務標評審。

        下一階段商務標的評審中，“原則上以最低報價確定擬中標藥品”。這也意味著，一旦企業通過技術標的評審入圍到商務標評審后，基本將遵循價低者得的做法。

低價競標者通化東寶

        通化東寶奉行的正是低價先行戰略。

        2010年12月27日，安徽省醫藥集中采購平臺上公布了《安徽省基層醫療衛生機構基本藥物補充藥品集中招標采購商務標報價公示》?！睹咳战洕侣劇酚浾呓y計后發現，通化東寶在所參與的7種規格競標中，均投出了最低價。

        如在規格為3ml:300IU（筆芯），通用名“50/50混合重組人胰島素注射液”中，通化東寶的報價為51.50元。其余6項產品，通化東寶的報價均為45.20元。

        在這幾類藥品上，珠海聯邦在規格3ml:300IU通用名“精蛋白重組人胰島素注射液”的產品中投出了49.17元的價格。

        禮來蘇州制藥有限公司（以下簡稱禮來蘇州）在規格3ml:300IU通用名“精蛋白重組人胰島素注射液”產品中投出了55.80元；在規格3ml:300IU（筆芯）通用名“重組人胰島素注射液”中投出了55.40元的價格。

        諾和諾德（中國）制藥有限公司在規格10ml:400IU通用名  “精蛋白生物合成人胰島素”注射液中，報價55.90元。

        拜耳醫藥保健有限公司在規格3ml:300IU通用名  “精蛋白重組人胰島素注射液”、和規格3ml:300IU（筆芯）通用名“重組人胰島素注射液”中的報價均為53.92元。

        各家公司翻出的底牌顯示，通化東寶在數項競標中投出的價格均為最低價，這讓不少該公司的投資者感到興奮，并以為通化東寶順利通過技術標評審后，將一舉拿下安徽大單。

        但事實卻并非如此。

        在各藥企報價曝光2天后的2010年12月29日，安徽省醫藥集中采購平臺上方才公布了《關于公示安徽省基層醫療機構基本藥物補充藥品集中招標采購技術標入圍產品的通知》。

        最終，通化東寶僅“50/50混合重組人胰島素注射液”一項產品通過技術標評審，獲得商務標比價機會，其他6項產品均在技術標評審中就鎩羽而歸，直接失去了與其他藥企比價的機會。

        “我們的報價都很低，產品質量也沒有問題，出現現在這種情況，只有1項胰島素產品能進入安徽市場，太說不過去了。”通化東寶人士告訴記者。而其余6項產品將與安徽全省105個縣（市、區）和3個實驗室、1263個鄉鎮衛生院、605個社區衛生服務中心以及10750個一體化管理的行政村衛生室絕緣。

技術標設置存爭議

        “通化東寶幾乎全軍覆沒，競標結果讓人瞠目結舌。”西安投資者雷科告訴記者。

        “這次根據安徽省的規定，中標企業將拿下安徽所有大醫院、基層醫療衛生機構、行政村衛生室的市場份額，直接侵蝕了通化東寶原先的主要銷售陣地。”雷科分析說。

        他的另一層擔心是：“由于安徽模式被認為很可能向全國推廣，如果今后也依此招標，通化東寶的胰島素產品很可能始終被外資藥擊敗。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在招標過程中的條款是怎么設置的？”

        另一名投資者梁磊向記者分析了通化東寶可能的失利原因：“按照安徽招標的規定，在有3到4家企業競標的時候，錄取技術標排名前2名的企業。因此技術標的設置方法非常關鍵。在與禮來、諾和諾德等外資藥企的競爭中，通化東寶很可能并不占優勢。”

        記者獲得的《安徽省基層醫療衛生機構基本藥物補充藥品集中招標采購實施方案（2010年版）》有關附件中，詳細解釋了技術標的評標標準。

        附件六中關于技術標評審體系的解釋稱，根據有關規定和實施方案，技術標評審主要對藥品質量及可靠性  （企業GMP資質認證、質量類型、生產規模、銷售額、行業排名、市場信譽、不良記錄等）相關指標，實行百分制評標。其中客觀指標88分，主觀指標12分。

        在藥品質量（即客觀指標）的88分中，“質量類型”項占50分。其中，如某家藥企“具有我國知識產權局授予的有效期內的化合物實體發明專利證書的藥品”，可得50分；如為“國家批準的原研類單獨定價藥品、國家保密處方、中藥一類、中藥保護一級、西藥一類、生物制品一類、與質量相關的國家自然科學或科技進步二等獎及以上獎項的藥品”可得46分；其后根據”質量類型“的不同，得分逐步減少，直至”普通GMP藥品“的得分為36分。

        另一占比較重的“銷售金額”項，占20分。該項“銷售金額”是以2009年度的本生產企業增值稅納稅報表為依據，按上繳增值稅對應的銷售金額進行評價。如企業銷售額在2億元~5億元之間的每增1億元得1分，大于5億元的每增1億元得0.5分，最高20分。

        此外，“行業排名”最高也可得12分。該項是以國家工信部公布的2009年化學藥或中成藥工業企業、法人單位按主營業務收入排序為依據進行評價，第一名得12分，每后排一名少得0.03分。另外，“劑型特點”和“儲備條件”可分別得1.5分，“原料來源”2分、“藥品有效期”1分。

        主觀指標方面共12分，其中“臨床療效評價”共4分，由專家打分，主要是根據臨床療效評價文獻資料和臨床用藥經驗進行評價。另外，“品牌知名度”有4分、“藥品包裝質量和方便實用”及“保障供應及伴隨服務情況”可分別得2分。

        “占20分的‘銷售金額’項中，安徽方面是用企業的整體銷售金額計算，而不是這次要招的藥品的銷售金額計算。試想，如果某家企業其他藥品銷量做得非常大，但是胰島素產品的銷售金額非常少，也能中標嗎？”梁磊說，“那如果通化東寶找到銷售金額較大的企業做代理，是不是也能中標呢？”

        “技術標的設置不合理。”上述通化東寶人士也認為。

權威回應：單品銷售不可量

        “招標之前并沒有人找到我們，反映技術標評審設置存在問題。”安徽省醫藥集中采購服務中心一位相關負責人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記者采訪時稱。該省衛生廳副廳長徐恒秋也在與記者交流時表示：“我們這次招標活動公開公平公正。”

        而對于投資者反映的“如以企業整體銷售金額為依據，對單一產品銷量大、而公司整體銷售金額較少企業不公平”的問題，上述醫藥集中采購服務中心負責人告訴記者：“我們這次確實是以企業規模作為技術標評審的一部分。因為作為單一的產品來說，沒有單一的權威銷售數據可供衡量，也缺乏客觀的衡量指標。”

        “通化東寶的問題，主要是在銷售金額和企業排名這兩項上的得分落后了。”該負責人告訴記者。

        實際情況也確是如此，在梁磊看來，由于“企業排名”項是按照“2009年化學藥或中成藥工業企業、法人單位按主營業務收入”為依據計算排序，因此對通化東寶來說也并無優勢可言。通化東寶2009年年報顯示，公司當年營業收入5.73億元。“這樣的收入在藥企中并不算多。”上述中心負責人坦言。

        “這次可能也是例外的情況，正好碰上外資企業，與這些企業相比，通化東寶在企業排名和銷售金額上并不占據優勢。”該負責人說，“現在恐怕也沒有任何一個省份能夠按照單個品種來制定（技術標評審規則）。單個品種的銷售數據只能憑企業自己說，我們很難核實。”

        記者在安徽省醫藥集中采購服務中心看到的一份該中心擬上報予相關部門的匯報材料顯示，以“30/7010ml:400IU胰島素”產品為例，諾和諾德在技術標中排名第一，通化東寶因在“銷售金額”項上落后國藥控股等而遭到淘汰；在“30/70混合重組人胰島素3ml:300IU”產品中，領先藥企為諾和諾德和拜耳，通化東寶僅名列第四；另一項產品上，國藥控股也因“銷售金額”和“藥品臨床療效”得分高于通化東寶而得以入圍；在“3ml:300IU重組人胰島素”產品上，珠海聯邦在“銷售金額”和“企業排名”兩項上就領先對手20多分，順利率先入圍；某項產品中，通化東寶在其余各項指標均與禮來蘇州相差無幾的情況下，因“銷售金額落后對方3分”而被排除在外。

業內：通化東寶應多反思

        存在爭議的另一點在于，擠掉通化東寶中標的企業，被認為是外資高價藥和安徽本地藥企。

        早在2009年7月，拜耳先靈醫藥已與波蘭的胰島素生產商BiotonS.A公司、和Bioton公司在新加坡的分公司SciGen公司簽署了獨家的供應與分銷協議。拜耳當時發布的新聞稿稱，“此合同和付款將保證拜耳公司在中國擁有此重組胰島素產品的獨家商業經營權。”

        值得注意的是，登載于“國際級合肥經濟技術開發區”網站上的信息顯示，波蘭Bionton公司在合肥投資建立了合肥賽真拜通生物制藥有限公司，而賽真拜通的另一股東即為合肥本地企業“合肥生命科技園投資開發有限公司”。記者此后多次試圖聯系拜耳方面，但至截稿時，仍未獲得回復。而合肥賽真拜通則表示并不清楚此事，并拒絕進一步解釋。

        “關于所謂的拜耳中標的產品，是為合肥賽真拜通這家本地企業分銷的說法，我們認為這不可能。”安徽省醫藥集中采購服務中心該負責人說，“我連這家企業的名字都沒有聽說過，其中更沒有牽涉到地方保護主義。”

        上述該中心擬提交給相關部門的匯報材料稱，此次拜耳方面提交的“企業資質及產品資料均為拜耳醫藥保健有限公司自身真實、合法、有效的文件”，并表示拜耳是以“獨立醫藥法人企業參與投標”。

        此外，由于國藥控股代理的進口埃及禮來旗下產品也參與了安徽省的基藥招標，以致出現藥價較高的局面，禮來制藥回應記者稱“價格并非唯一因素”。“由于禮來制藥未獲得我國國家一級代理的資格，因此參與競標找到有國家一級代理資格的國藥控股進行代理，這個操作并未有違規之處。就如同在醫藥零售上，國內外不同企業的藥物雖然價格不同，但是最終的選擇權還是在消費者手上，國內外藥企的產品所具有的優勢不同。”

        RDPAC（中國外商投資企業協會藥品研制和開發行業委員會）發言人則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表示，以其了解的一位患者每月使用諾和諾德的一款胰島素，花費大約在200元以上，而如果使用的是通化東寶旗下的豬源胰島素則可以便宜70~80元。雖然后者在價格上更具優勢，但是不同的質量標準（人源胰島素和動物源胰島素）、不同注射方法都對胰島素效用的發揮有著不同的影響。

        “對于此次所謂通化東寶的  ‘意外出局’，我認為通化東寶方面應該更多考慮其自身為何會在第一輪技術標的參評中被淘汰，調查這當中的原因。就我們看來，外資藥及進口藥的情況對于參與競標并無影響。”該發言人說。

        “現在看起來，這次招標做到了質量合格、價格合理。”安徽省醫藥集中采購平臺相關負責人評價道，“當然，改進的空間也有，但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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